敬致冯梦云先生
冯先生:您好!
谢谢拨冗跟帖,谢谢您真诚而睿智的赐教。
悦读您洞若观火、察微见著的精彩观点,看似跳跃,实则呵成,深入浅出,尽得民主真谛和学问三昧。先生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满腹经纶,下笔稳健明达,娓娓道来,入木三分。晚生实难望您项背。能有幸受您点拨,醍醐灌顶,乃幸事也。
记得先生曾就拙作《我被莫名其妙地加入了》,委婉地批评我对民主有叶公好龙之嫌,“伤害了海外爱国民主人士的心。”我看了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踩到了亲人的心窝。这是我作文时始料未及的。
当时,在谷歌上不经意搜索出我的名字和某党派组织联系在一起,让我相当气愤。我认为,入党是一个人的信仰自由,也是一个人的宪法权利,是一件庄重和认真的事情。从小到大,我的政治面貌一直无党无派,以后也不会加入任何党派。这是我个人的一种信仰坚守,他人怎可如此随心所欲,给我贴上某党某派的标签呢?我想,尊重是民主最基本的素养,也是做人的起码道德。
当下中国政治环境,先生想必了然在心。试想,这种莫须有的荒唐事,不及时澄清,要是被盯上了,列入黑名单,还能发文出书吗?我不能不清不白的阴沟里翻船。如果体察国情,体谅别人,就不应随便在网上公布别人根本没做的事。那样会很不入流,也和民主原则相离,和法治精神相悖。
国内特殊时段风声鹤唳的常态,想必先生也深有感触。我本人就亲身经历过一场因言惹祸的风波。2008年我在沈阳工作时,正逢奥运圣火风波期间。我在凤凰网发了一篇文章,呼吁网民不要以暴力方式围攻家乐福,而以“爱与和平”方式静坐示威,不要让西方反华势力看国际笑话,徒增新的舆论攻击话柄。这篇文章当夜发布后,就被推到凤凰博客头条荐读。何曾想,第二天一早,五名警察神兵天将,突袭到我驻地宾馆。看阵势,好像来捣毁一个反革命老巢。领队警察手里拿着一张北京电传,询问文章是否我写。我承认是的。他们说我有煽动示威游行的嫌疑。于是不由分说,被请去喝了二个小时的茶,多方调查背景,回答各种问题。最后,看我既不像练功的,也不像自焚的,更不像特务间谍,千真万确只是一个热血爱国者,才平安出来。我一夜笔耕白辛苦,一番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这种事,想必先生在国外是体验不到的,但在中国实实在在发生了。这种事在国外,或许可起诉,可索赔,但在中国,能平安无事出来,就是一千个阿弥陀佛了。
我对海内外所有崇尚民主自由的爱国人士,素怀敬重之心;并一直认为,华文网站是民主自由价值观的一面镜子。但我不希望民主是靠造谣立意,靠毒骂成长的。我信仰一种“和平非暴力”的政治文明。在我看来,境外华文网站不仅仅要体现充分言论自由的风范,更应该体现独立、客观、公允的媒体风格,张扬一种民主素养,树立一个民主楷模。
选网网友lorilee也和您一样,不赞同我那篇文章观点。他在那篇文章跟帖中写道:“初生的婴儿总是不美的,始于荒诞,未必终于荒诞。在我看来,这些许荒诞,也许也是一种保护色,用荒诞掩饰真义,因荒诞而获得生存。在某种意义上,这些民运人士在保护着独立思想的知识分子免受侵害,它在给你试水的深浅,它齐腰身过去了,你就可以挽裤脚淌水过去,它被河伯吞没了,你也就岌岌可危了。”
此语深情,用心良苦。但在中国现实中,会否出现适得其反的情况呢?比如一获奖,国内新闻舆论变得空前逼仄,网络敏感词成倍增加,许多原本相当宽松的思想领域都被冰封了。
任何美好理想付之于实践,上策应该是寻求客观、理性、可行、便捷、且对民族国家损失伤害最少之路径。在中国现实的政治生态下,言论自由是唯一可渐行的民主通途。
中国民主进程比其他国家都更艰难。不仅仅是因为政治体制,还有国民素质。我曾有专文《谁是中国民主的最大潜敌?》论及:封建主义残余有两个,一是居庙堂之高的“专制集权”幽灵,二是处江湖之远的“人情世故”鬼魅。这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封建传统文化,深入国人骨髓。
民主和科学,是荡涤封建专制主义和传统政治文化的锐利武器。中国封建历史漫长,政治文化专制主义盛行,民主传统极度匮乏,作为现代政治文化要素的民主、平等精神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所能奏效。中国近代民主化运动,若从康梁维新变法算起到新中国成立,有半个多世纪,但民主政治一直处于“难产”的境地。究其政治根源有二:一是根深蒂固的封建官僚专制;二是同样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沉疴。究其社会根源也有二:一是商品经济不发达,二是公民文化匮乏。公民文化不属于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范畴。中国长期处于专制统治之下,一方面,臣民个人本位主义严重,对国家公共事务漠不关心,另一方面,权力对人性的压抑又使得“民智”和“民力”难以得到充分发展。所以,公民文化一直没有形成,成为近代中国革命和现代民主宪政中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试看中国民主选举最充分的农村。与其说是选举,还不如说是村里族群、帮派之间权力分赃,许多村委会几近黑社会。大部分村民谈何民主意识?如果选举没有误工补贴费,有些就干脆不去投票了。中国公民社会的培育,还需要相当长时间,任重而道远。在中国要建立民主政治制度,光靠国家领导人的施政纲领,远远不够。我曾说过:“执政者要有为民族和国家负起历史责任的使命感,民众要有自觉的民主意识和成熟的公民文化。推进民主进程,不仅仅是执政党和政府的大事,更是每个中国公民义不容辞的大事。上下齐心发力,才能挪走千百年来压在中国人头上的封建专制主义泰山。”
在此国情下,言论自由、启迪民智、培育公民文化显得尤为重要,实际上也尤为可行。现在去照搬西方民主那一套,行得通吗?我一直坚信,中国经济出奇迹,中国民主也能出奇迹。何种道路,不但要顺应潮流,还要结合国情,当然首先需要执政党要有大胸怀、大胆略、大担当、大超越。
冯先生,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从不做政治梦,您期许的“投机成熟”,非吾所求。文人的社会价值,就是守望公平正义,追求良知真理,说得高调点,就是“铁肩担道义,妙手着文章”。文人能做的就是用笔呼吸,以笔抗争,笔下既流墨,也不怕流血。今生能做一个独立思考、心底善良、对社会有所裨益的人,足矣。
您远在他乡,忧国忧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向您致敬。
诚祝健康快乐!
郎遥远2010.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