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极少数优秀公司能够基业常青,人们常常会将他们的成功归咎为和政府勾结、违反道德、滥用垄断等等因素。这些宣传铺天盖如同海妖的蛊惑力量是寻常人性所无法抵挡的。幸运的是,世上极少数投资人却能够从人类思维偏见的枷锁中发现他们的像尤利西斯一样的保护神。
优秀基因的土壤
1970年,Dr. John Franz制造出草甘膦成分的除草剂,商标称之为农达(Roundup®),可以阻止野草的蛋白结合将其杀死,而对农作物没有影响。整个世界为之动容。开创了除草剂几乎无毒、无污染的新纪元。二十六年后,在1996年,Franz博士所在的孟山都公司,根据生物基因的解码与修改,研发出具有抗农达除草剂特性的转基因大豆种子。派别纷争由此而生,反对者说这是个阴谋,孟山都用自己的转基因种子对抗自己的除草剂。把农民牢牢得绑在公司主宰的商业帝国中。
稍微有点商业常识的人都会知道,没有哪个商业公司能够策划26年后的全新产品。优秀的CEO可以用超前的远见去预估行业发展的方向,不过即使这样,一般也不会超过10年,更不要说是有针对性的全新产品。众所周知,孟山都原来是从事化工产品业务的。到80年代中期,化工业务利润逐渐微薄,竞争异常激烈,公司才开始成立投入成立农业生物部门。其间也是不停得试错和修正商业方向。
虽然农达除草剂是有专利的,但是技术上是透明公开的,现在世界任何厂商都可以生产,技术上不存在壁垒和反竞争的限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中国的厂商以非常低的农达生产成本倾销欧美、拉美市场时,孟山都2010财年的报表利润非常难看,股价跌掉50%。 孟山都在90年代中后期推出抗农达除草剂的大豆,与其说是通过阴谋环环相扣,不如说是利用原来除草剂的品牌效应和现成的市场分销渠道,来销售创新产品。
人与自然的抗争
然而反对者又提出新的抗议,说超级杂草的出现,使农达除草剂失效,且用量大增,污染环境。其实这并不是孟山都的农达独有的现象,因为涉及诸多的专业知识背景,在此引用美国顶级专家对此评论可能更精辟一些:
“虽然除草剂用在农业种植来控制野草,但我们正趋向违反生物多样性的自然规律。大自然用野草对除草剂产生抗性来报复。可我们反抗有害作物的战斗并非将不可避免地失败,必须运用所有可能的武器进行一场复杂的斗争。常识和自然规律告诉我们,这是一场人类不可能完全胜利的游戏。然而,也没有理由相信我们不可以将对庄稼的保护维持在一个较满意的级别。除草剂的运用体系应该也要和实践结合起来,防止和管理杂草抗性的出现。我们必须动用我们所有的工具,包括锄头,与此同时,人类还是要继续寻找更新更好的答案。”
这里说明了一切除草剂都会让杂草产生抗性,通过极少数个体植株的基因突变,对某单一除草剂产生抗体。这一规律不单单是存在于农达。如同人类自从创造出青霉素以后,病毒和抗生素已经作了百年的斗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基因技术是一门新兴学科,本身它没有什么罪恶。类似核能应用一样,关键看如何使用。如果说孟山都用抗除草剂转基因大豆间接提高农作物产量是邪恶的力量,那就好比因为爱因斯坦研究出E=mc² 质能方程式所以他就是人类核威胁的元凶一样可笑。
刚刚获得2010年诺贝尔医学奖的英国科学家罗伯特・爱德华兹, 他是研究和提倡试管婴儿的奠基人,“试管婴儿之父”。在60年代曾被实为异类,更被人们和专家说成是在扮演上帝所做的角色,如同当前的孟山都。1962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詹姆斯・沃森也对爱德华兹的研究大加指责,认为研究体外授精将使“屠杀婴儿成为必要。今天,体外授精技术在全世界得到认可和应用,而正是他和众多科学家的努力,使得千千万万人拥有自己孩子的梦想成为了现实。
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老先生表示:“利用生物技术开展农作物育种是今后的发展方向和必然趋势,转基因技术是分子技术中的一类,因此必须加强转基因技术的研究和应用。对待转基因食品,特别是可直接食用的转基因品种应持科学慎重的态度,但也不能简单拒之”。至少在中国,论人品和学术权威,恐怕无人能及袁老吧,他的观点还是比较客观和全面的。
未雨而绸缪
孟山都预测2011财年种子和基因业务毛利在51-52亿美元,农机(AG Productivity)业务5.5-6亿美元。可见农机业务(主要产品还是草甘膦系列)的份额趋势越来越小,2011年将只占总毛利的10%左右。这也是孟山都引领世界农业高科技生产的杀手锏,其实也是老套的策略,不过在他手上屡试不爽——通过引领行业的研发能力让新产品占领市场(如农达),攒足第一桶金子,之后故意且战且退,让三流的竞争者模仿;随着产品成熟、功能即将减弱而不断降价,让竞争者在貌似扩大了的市场份额中不断缩小利润空间,陷入自相残杀的低端竞争;而孟山都早已用已经研发成功或即将成功的新产品替代或升级更广阔的市场。
极度富有远见的公司不止孟山都一家。福特汽车的CEO 艾伦·穆拉利, 也是前波音公司的CEO。他在2006年美国经济表面最高潮的时候,将福特公司所有重要厂房设备,以及Ford商标抵押给银行,获得2百多亿美元的银团贷款。世人视之莫名其妙。好比和平年代去把自家祖坟挖了,掏出些陪葬的金银器皿到米店换两车大米。可谁知灾年说来就来,庄稼绝收,全村人大部分都饿死了。福特挺过金融风暴,股价回升了10倍,而老对手通用汽车却申请破产保护重组。最卓越的管理就是未雨而绸缪。
当今世界除了非洲有的国家因为政治动荡问题而有饥饿现象,全球人类基本上都能够实现温饱。如果气候突然反常两三年,如大旱、虫灾,则全球粮食会大面积减产,那世界一定会不再太平。希望人类不要到那个时候才想起研究具有抗干旱特性小麦。
基因的进化
由于农业转基因的产品天然面临不断变异的外界自然阻力,如棉铃虫抗力的不断进化、超级杂草的出现。必然要求公司能够具备不断创新的组织框架和择机调整的灵活产品组合策略。简而言之,必须修炼成具有像超级杂草一样能够进化和突变的企业组织特征。孟山都必须如同他自己的产品一样,具备修改自身基因以适应环境变化的能力。目前貌似他已经做到了。
这种公司所具有的所有商业生态特征,正是巴菲特所青睐的:蒸蒸日上的行业、优秀的产品和企业文化、卓越的管理。当50年代信用卡在美国还是新生事物,巴菲特重仓持有的美国运通公司突然因为被一个骗子骗去了巨额担保货物而被告上法庭,全国舆论都以为运通因巨额赔偿将撑不过去,而巴菲特在家乡奥马哈的牛排屋一面跟收银员聊天,一面观察人们付账情况,他发现老百姓像没事一样,照样使用运通的卡付账。所以,一个优秀的公司能够在危机时刻攥住客户的心,而不是仅仅媒体的眼球,才是评判卓越与平庸的标准。在巴菲特的慧根中,打上烙印的是公司日益加宽的经济护城河,而不是媒体大众的声音。
大众媒体对于孟山都永远抹不去的一屡锈迹就是70年代为美军生产的落叶剂,也称橙剂。被美国空军用于越南战场,让丛林的树叶脱落,导致战后还有有些越南民众留下残疾。不得不承认这是人类大规模使用辅助化学武器的丑陋的历史遗书。
然而世人却喜欢用道德规范去衡量过去现实生活中的正常商业行为。首先发动越南战争是美国国会批准授予的,从美国内部来说是合法的,美国人民在当时是把越南当做国家敌人看待,美国是民主社会,如此说来美国大部分人民才是使用橙剂的元凶;其次要说对世界人民犯下滔天罪行的应该是波音公司,它是世界最大的武器制造商,尤其是战斗机,死在它手下的人数恐怕要以百万作单位。美国建国前后也大量屠杀和迫害印第安人,侵占了富饶的北美大陆,才有现今强大的美利坚共和国。
每个公司都要生存,不可避免地卷入历史的瀑布中随波而下,具体的道德标准只有在它存在的那个时代才有指导意义。何况孟山都和波音那时都是为国家而奋斗,两国交战,又有谁能说的清到底是谁正义呢?打开历史的卷轴,因该用历史观来看待过去,从而避免人类重复犯下过去的历史错误。然而当今诸人却用当今狭窄的道德观念相框去框历史的瀑布,既框不到,也看不到。大众只看到40年前的狭义的“罪恶孟山都”。却不理解这一组织的基因为了生存也会向完美的方向进化。
巴菲特的慧根
孟山都的飞跃性目标是在2030年,在资源消耗减少1/3情况下,将单位面积农作物产量提高一倍。所有公司员工在这一貌似不可能的目标指引下,全力加速实现2.5%的年作物产量复利递增。而到2050年,地球人口将增长到90亿,似乎留给世人的时间也不多了。孟山都看到了,巴菲特肯定也看到了。巴老投资的新能源中国汽车商比亚迪,如今两年投资额已经翻了7倍,要是按照巴老的标准投资理念,股价已经远远高估了,可以获利了结,如同2007年卖出中石油一样。但是相比未来30年的能源和自然资源的严重短缺,当前以纸币作为计量标准的比亚迪年报中的数字,已经不在巴菲特的眼界中,他心中自会有另一座高山。
未来最稀缺的是自然资源,看看现在中、印对水资源的虎视眈眈、剑拔弩张,必和必托天价收购钾肥公司,奥巴马无奈地冒着风险开采美国近海石油。孟山都提倡对水、化肥、农药、耕地的节省,正好全部命中人类发展的瓶颈。当人类在选择自然的时候,也在被自然选择。孟山都在不停地优化重组自身体内的基因时,也选择了一条更适应企业进化和生存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