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我的老朋友，西农大人文学院的田教授到宝鸡。一大早，田教授就打电话约我，说一定要见个面。我白天工作忙活，时间安排满了，答应晚上见面。晚饭之后，我拨通了田教授的电话，教授说在一家茶秀等我。见面之后，才知道田教授带来了5个学生，其中有的已经在宝鸡工作，有的是在读的研究生。彼此见面，稍有寒暄，刚一落座，田教授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见面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请您给学生们说说一些工作历练的“经验”，送学生们一些处世的“真经”。

　　这时，我感到很突然，确实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谈这样的题目，我还是第一次。一开始，我有点犯懵，不知以何作对，从何处起头。我只是敷衍搪塞着说，我并非成功人士，出这个题目，是不是田教授故意要为难在下呀？教授也不客气，径直说，咱们相识多年，我深知你做人做事的风格，之前我就给学生们有所介绍，学生们有这个需求，你也不要客气，不要保留，给学生说说这个，对学生的成长是有好处的。于此，我理解了田教授盼望“弟子”少走弯路，成功进入社会，并能取得成就的“良苦用心”。既然大家盛情如此，再加上本人还是西农大的兼职教授，我也就不好过多推辞了。我以个人简单的实践经历为基点，与大家聊起了生活的体会，人生的感悟。海阔天空，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很快用去了整整3个小时的时间。这篇文章，就是这次《茶房夜语》的简单文字整理。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说，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中，现在最需要的是说实话，最艰难的也是说实话。一个人，足行天地之间，应当说实话，办实事，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办事。说实话、办实事，是做人做事的基本原则、基本要求。但真正能说实话，会说实话，说的恰到好处，却是人生至高境界。对此，学生们很感兴趣。我继续说道，一个人，最要紧的是要有说实话的勇气，最关键的是要有说实话的本领，最艰难的是掌握说实话的技巧、说实话的艺术。要通过“高水平”的说实话，顺利达成解决问题的目的，防止因“低水平”说实话惹出一大堆麻烦，包括个人的麻烦，所在集体的麻烦。也就是说，对于一个在社会组织内部的人来说，特别是在人文社会方面，说实话“决不简单”、“绝非易事”。不少人缺乏说实话的能力，有些人因说实话的方式不当，惹出了大乱子，给自己和单位都带来大麻烦，悔青了肠子，毁掉了前程。可见，说实话里面有大学问。不断提高说实话水平，是人生历练的必修课。说到这些，学生们似乎心有所悟，不停点头示意，表示赞同，频频为我递烟续茶。

　　我接着说，人常言“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其实，这等于是说，秀才深居家中，一心只读圣贤书，潜心学习，精心研究，便可得知古今天下大事。我个人认为，这实在是有些夸张，至少不全面。也许，在传统农业社会能够讲得通，但到今天可能讲不通了，它不符合我们所处的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的特点。现在，虽然说信息网络已经很发达，“信息爆炸”、“知识爆炸”，但毕竟这些“信息”、“知识”不是鲜活的“实践”。人类的知识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编码的知识”，一部分是“非编码的知识”。编码的知识在书本、课堂能够学得到，非编码知识是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的知识。“实践出真知”，实践之中有“大智慧”。秀才们缺少的恰恰是“非编码知识”和“实践智慧”。讲到这里，我卖了一个大“关子”。我说，大家细细品味两个字，一个是“知”字，一个是“智”字。这两个字的含义有重大差别，本质不同。“知”与“智”的根本区别，从字理结构上讲，关键在于“智”比“知”多了一个“日”字。这个“日”字代表着太阳，是指人类的实践活动。“智”是久见阳光的“知”，是见之于实践的“知”。大家学习了那么多东西，如果不经见实践，就仅仅是“编了码的知识”，是“死的东西”。我们这个社会，需要“知”，更需要“智”。现在的问题是有“知识”的人不多，有“智慧”的人更少。说老实话，这些知识是存量知识，可以用电脑贮存。对于研究生来说，在掌握必要“知识”之后，如何把知识应用于实践，在实践中增长“智慧”，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才成为一个大问题。

　　接着，我继续卖“关子”。我曾经把秀才分为两大类：一类叫做“空心秀才”。这部分人善读“有字书”。通过学校正规教育，不断攀登阶梯，学习和贮备了大量的“编码知识”，熟悉“理论工具”，考试成绩也非常不错，说起话来“夸夸其谈”，但却经常犯“本本主义”毛病，是“绣花枕头”。他们似乎什么都懂都会，就是缺少解决实际问题的真本事，实事一件也做不来，有所谓“嘴尖皮厚腹中空”之嫌。另一类叫做“实心秀才”。他们不仅善读“有字书”，也喜读“无字书”，说话办事实打实。他们有学历，有“编码知识”，有“理论工具”，有着亮丽的成绩单，同时他们更关注实践中的问题，也有丰厚的“非编码知识”、“实践智慧”和“实践工具”，能够有效解决实际问题。现在，信息网络发达了，有利于培养造就兼备编码知识和非编码知识、兼具理论工具和实践工具的“实心秀才”，也容易滋长仅仅痴迷于编码知识、理论工具的“空心秀才”。对于“学术造假”尤其值得警惕，坚决予以反对。

　　说到这里，我提出了一个问题。据我的观察，在不少机关和企事业单位，与高学历人群相比，低学历人群晋升的速度反而要快一些。我所走过的单位，在同龄人中，中专生的表现很优秀，单位的人都很喜欢，很“吃香”，比大学生受“器重”。我说，请大家认真想一想，这是为什么？有一个学生端直说，这是因为单位的领导担心高学历者做大后“管不住”，或者很快超越了领导，面子上“挂不住”。我觉得，这种看法实在很可笑，但碍于面子，没有直接反驳，也没有指明错在那里。接着，我继续说，也许你说得有些道理，我参加工作不久也曾有过这种看法，但现在回想起来，感到很可笑，很不以为然，甚至恰恰相反。实话实说，在我所走过的单位，没有见到高学历者有多少优势，多数领导也没有那么“小心眼”。一个机关、一个学校、一个企业，和一个人一样，都想获得重大发展，都想“做大做强”。压制人才的现象有，但是极少数。多数实际情况是，领导总期望本单位人才济济，虎虎生风，并不担心谁会“管不住”抑或面子“挂不住”的问题。不少初步进入单位的高学历者，虽然“知识很多”，但却经常把事情办不好，不争气。相反，总是那些低学历者用起来很顺手，办起事来让人省心。我说这话，对高学历者来说，可能觉得很“刺耳”，很不以为然。但我是在说实话。我所了解，不只在我走过的机关，在其他机关和企事业单位也存在类似的情况。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这其中有一些深层的原因。根据我多年的思考，分解开来和大家说一说，大家分析看有没有道理。

　　大家都知道“学以致用”这句话吧？学习是手段，不是目的，应用于实践，解决实践难题，促进人类发展进步才是目的。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吗？就是说这个道理。我们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再读研究生，点点滴滴积累起来，获得的“编码知识”确实不少。严格讲，这些“编码知识”只是人们认识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一般性“理论工具”。在我看来，学历高就是脑袋里的“编码知识”多，“理论工具”多，这并不表明一个人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强。一些人总是喜欢炫耀自己是什么什么学历，什么什么专业，似乎依靠这些“昔日黄花”向人们诉说自己的“巨大本领”。常常听见“正儿八经名牌大学生”的说辞。其实，这正好是“本领恐慌”的一种表现形式。知识是本领的要素，不等于本领；学历也只是本领的要素，也不等于本领。从有“学历”到有“本领”还有很远距离。人们常说的“知识老化”，就是说在解决具体问题时原有的“编码知识”、“理论工具”不大管用，成为“老古董”，必须学习掌握新的“知识”，新的“工具”。所谓“专业不对口”就是一个人所掌握的“编码知识”和“理论工具”与所从事的工作“不对接”、“不配套”。其所拥有的“编码知识”派不上用场，所掌握的“理论工具”闲置，甚至因闲置荒芜而“报废”。与此同时，却又不能“与时俱进”，及时更新知识、更新工具，满足现时工作的需要。

　　这里必须强调，学历只是证明被授予学历“当年”所掌握的“编码知识”和“理论工具”，并不说明现时的真实状况，更不能表明真实的工作能力、工作实绩。比如说一个初中专毕业生，毕业时年龄大概十七八岁，“初中专”是证明人家“十七八岁”时脑袋里的编码知识和理论工具的情况。再比如大学本科，毕业时年龄大概二十二三岁，“大学本科”证明“二三十岁”时脑袋里的编码知识和理论工具的情况。以此类推，博士毕业生，毕业时年龄接近三十岁，“博士生”只是证明其“三十岁”时脑袋里的编码知识和理论工具的情况。单纯从编码知识和理论工具而言，“博士生”的脑袋里装配的编码知识和理论工具一定是各种学历中最多的。

　　但是，在同一个单位，相同年龄的两个人，一个是“初中专”，一个是“博士生”，你说谁的能力强？这确实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没有简单的“一一得一”的结论。绝对不能想当然认为“初中专”不如“博士生”。特别在人文领域更是如此。“博士生”脑袋里装配“编码知识”多、“理论工具”多，但解决本单位、本岗位面临的实际问题的“实践智慧”、“实践工具”并不一定“当然”就多。比如同样是30岁，依现在中国教育体制，“博士生”基本装配的是“理论工具”，在岗工作时间很短，实践阅历不足，解决实际问题常常“力不从心”，甚至“眼高手低”，如果再遇到“专业不对口”问题，那就更糟糕。而30岁的“初中专”，虽然学历不高，但已经在岗工作十多年时间，经见已经比较多，不断超越自我，在“干中学，学中干”，“边干边学”，“边学习边实践”，学习实践“两不误”、“两促进”，在实践中进行理论创新、实践创新，掌握了解决实际问题必不可少的“实践智慧”、“实践工具”，其中的一些优秀分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成为所在单位依靠的骨干力量。如此，对于30岁的人来说，“博士生”用“30年的编码知识和理论工具”PK“初中专”的“18年编码知识和理论工具+12年非编码知识和实践工具”，其结果并不确定。从我多年的观察来看，在30岁时，“初中专”依靠“实践优势”，取得成功的例子很多。当然，这并不是说，“博士生”不如“中专生”。当发展到40岁、50岁时，可能是另一番情形。“博士生”必须放下身段，沉下身子，以“编码知识”、“理论工具”为起点，在“读万卷书”的基础上，“行万里路”，脚踏实地，着力把握和运用“非编码知识”、“实践智慧”、“实践工具”，进行理论创新、实践创新，从而赢得未来发展的“综合优势”。在日新月异的新经济时代，成就伟大事业的，不乏低学历者，但其中大多数还是那些具有较高学历的人。

　　读好“无字书”，学习非编码知识，增长实践智慧，掌握实践工具是高学历者走向工作岗位后面临的首要任务。这里有一个艰难的“思想转型”过程。一般而言，学历低者似乎意识到自身在掌握编码知识以及理论工具上存在的不足与缺陷，自持身段比较低，在择业上“得席就座”，不挑不拣，进入社会后，从基础、基层、基本干起，更易于融入新的组织，并受到单位领导的栽培、同事的接纳。相反，一般高学历者有比较高的自我评价，总以为自己是“佼佼者”，奢望社会“高看一眼，厚爱三分”。在择业上“挑三拣四”，“高不成低不就”，甚至不愿意干基层、基本、基础性的工作。真正进入社会后，发现自己在单位好像总不受器重，甚至感慨连一个“中专生”都不如。有的能够很快丢掉幻想，直面现实，重新振作，从实践中找差距，从实务中找不足，放下身段，谦虚谨慎，低调做人，向实践学习，增加实践智慧，使编码知识与非编码知识、理论工具与实践工具相得益彰，从而奋发有为，实现“有为有位”；有的则从失落进而跌入深渊，放不下身段，怨天尤人，非编码知识少之又少，实践智慧和实践工具没有发展起来，编码知识和理论工具也日益“老化”，思想颓废，甚至走上偷懒沉沦，自暴自弃的恶性循环。说实话，我大学毕业后，在单位曾经在办公室当过通讯员，接听电话，当过文书收发，跑腿传递文件，呆过技术岗位，干过文字秘书，在基层蹲过点，在外地挂过职，现在还是一名下派干部。正是躺过这些活路，才睁开双眼看世界，看遍各种事件人物，看见自身优劣，看到脚下实际，看到光明时间。

　　再往深处说，胸怀远大理想是好事，伟大理想可以激励人生奋勇前进。在这个世界上，中国共产党就是一个胸怀远大的政党。它激励着无数党员前赴后继，勇往直前。人生发展就象盖大楼，楼层越高，需要开挖的地基越深，基础打得越牢靠。没有远大志向的人才会挖一头，换一个地方。理想越是远大，实现起来越困难，就越是要脚踏实地，与时俱进，不断进行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大家知道，在中国革命和建设过程中，每每取得重大成就的时期，都是脚踏实地，紧密切合中国国情，进行中国式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的时期。相反，遭遇挫折的时期，都是脱离中国国情的时期，犯本本主义、教条主义错误的时期。特别在党的幼年时期更是如此，史称“幼稚病”。连一个伟大的政党都如此，何况并非天才的个人？一个人走出学校，进入社会，是人生一次“大转变”。这个转变，是由单纯的学习新知识阶段，向学习与实践并重阶段的转变，是从人的“幼稚时期”，向“成熟时期”的转变。现在讲“终身学习”，其实也就包含这层意思。已经掌握的知识，有些是有用的，有些可能已经过时。不要被自己所掌握，但却已经过时的“知识”所拖累。背负沉重的“知识包袱”，是不少知识分子的一大人生“苦难”。成功的人生，要学会坚持，也要学会放弃。坚持很重要，放弃同样也很重要。不会放弃就不会坚持。

　　我继续说，邓小平真伟大。邓小平讲了一些非常要紧的话。“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发展是硬道理”，“计划和市场都是手段”，“韬光养晦，沉着应对”等等。这些要紧的话，整理起来，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核心内容。正是这些要紧的话，以及所形成的理论创新，所推动的实践创新，使中国走出30年改革发展的成功历史，成就了所谓的“中国模式”。对于一个人的发展，这几句话同样很有用处。请大家细细品味其中的深刻道理。《论语》有言道：“不患无位，患无为”。不管你是什么学历，关键看能否有所作为。公元前500年孔老先生就讲清楚了，“有为才有位”。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我觉得还有两组词、12个字，对于做人做事都非常关键，非常重要。第一组：天理、国法、人情。天理，是讲规律，人要遵循。国法，是讲制度规则，人要遵守。人情，所谓“人之常情”，人要顺从。第二组：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讲时势，讲历史方位感，时代特色、时代感，也包括年龄，所谓“形势比人强”。地利，是讲空间，讲定位，也就是“身段”，所谓“天时不如地利”。人和，是讲制度、习俗，讲行为的规则，“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和是鼎鼎重要的。其实，这6个词12个字都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他。做人做事要圆通，不能“小心眼”，也不能“死心眼”，要顺天应人，把各种知识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时势造英雄”。“英雄莫问出处”。真正成功的人生，必然是符合自身特点，发挥自身优势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个性化、特色化的人生道路。

　　当然，还有一个趋势性问题需要说清楚。这就是，随着社会发展，人们对知识贮备的要求越来越高，职业的进入门槛在不断抬升。目前，有些城市、有些职业、有些岗位，只允许高学历者进入。低学历者的职业选择，受到了越来越多的限制。因此，从职场竞争的大趋势来看，高学历者越来越处于有利“地位”，“知本”将在未来社会发挥出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希望大家准确把握时代特征，抓住“机遇的窗口”，实现“又好又快发展”。

　　由于时间关系，有些问题只是粗略提到，没有能够展开。有些也只是自己的粗浅理解，不足为凭。以上《茶房夜语》，尽为发自肺腑之言，不妥之处在所难免，敬请各位批评指正。说到这里，在座的几位同学深情表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些话、这些道理，发乎情，止乎礼，是人生“真言”。在书本上学不到，在平时也听不到。有些自己过去不曾想过，有些纠正了过去的不正确认识，有些道理还需要增加涉世阅历中慢慢体会，细细品味，融汇到工作和生活中。田教授也点头表示赞同，希望学生领会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