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张长椅(短小说)


(载《江汉早报》1986年10月14日)


  “表弟,那姑娘真是冇得说的,漂亮得很!她的要求也不太高。你得多花点功夫!”表姐风风火火地把他按倒在长椅上坐下,顺势坐在他身旁,抬头朝公园的小路那边望去,接着说:“这回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不作声,只偷偷地朝小路那边看。

  “别老挑肥拣瘦,年纪大了,找合适的不是以前那么容易了。俗话说:‘花中选花,越选越差’。你选别人,别人也选你呀!”

  他仍然不说话,心里有股苦味。

  “你看,她来了——”表姐从长椅上提起包,用眼色暗示他集中思想,便上前迎住那姑娘。

  “你们谈吧!”表姐说完,走了。

  当穿着藕荷色连衣裙的姑娘坐在对面的长椅上时,他才注意到那张秀丽的脸庞。四目相对,两颗心颤抖了。

  原来,他们曾经见过一次面。那是在四年前,他的姑妈把她介绍给他,也是在这个地方,只说了几句话,他就不明不白地告辞了。事后,姑妈愤愤地对他说:“她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条件这样好,这么英俊的小伙子,你配她还绰绰有余呢!看她还要找个什么人?”

  “她嫌我哪点?”

  “她说你只有一米六八,不是她要求的一米七五!”

  就这么几厘米……

  现在,姑娘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是表姐又从人海中偶尔捞起了这两根线。真是冤家路窄啊!难道是命运在无情地嘲弄他?惩罚他?故意安排这么一个场面来使他尴尬?使他再一次受到羞辱?

  他低着头,伤着心,好像忘记了尊严,忘记这时应该立刻转身离去。他真想转身就走,留给姑娘一个背影,也许能留下她的一片惆怅……然而,他没有动。

  他探测似地抬头看了一眼姑娘,发现她正冲自己平静地微笑着。那微笑是真诚的,是一种理解人的笑,也是一种被人理解的笑。

  “一晃到了二十九吧?”她问。

  一阵暖风吹来,他直起腰来,说:“嗯!你也二十七了!”

  于是,他们都显得有几分沉重地笑起来,笑得很异样。

  此刻,他们的心是相通的。是啊,这四年之中,这茫茫人海里,他们都在苦苦地寻找,寻找彩色的梦。可究竟找到的是什么呢?他们的相遇,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梧桐树下,还是四年前那张长椅……只不过如今坐在这椅子上的两个人,他们的眼角都增添了浅浅的鱼尾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