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水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很多年前我曾去过黄水,那是在重庆直辖以后不久。其时我刚刚奉命从重庆晚报调往重庆日报,刚刚从看不完改不尽的报纸大样中解脱出来,有了调查研究和采风写作的时间,也有了周游新重庆8万多平方公里广袤大地驴行远足的机会。
 
恰恰第一次远足便去了黄水。
 
那时石柱县还在黔江州管辖之下,作为过渡,黔江成立了开发区;为了宣传黔州五县,开发区请了一些作家和记者前往采风。笔者作家、记者身份兼具,也在被邀请之列。我们跋山涉水两日几近20个小时方才千辛万苦到了黔江,而后又翻越崇山峻岭去了黄水,到了这个我孤陋寡闻从不知晓的地方。
 
那时的黄水是一个区,坐落在湖北到四川的公路线上,小镇沿马路而建,灰蒙蒙的大街上几乎看不见有时代感的建筑。我们就住在公路边的一个简陋的招待所里,谈不上什么档次和服务,仅仅是住下来就可以了。其时正值春夏之交,位于海拔1200米以上的黄水早晚还有一点寒意。晚上,昏暗的路灯眨巴着眼睛,很早就没有了行人的身影,公路上偶尔会有汽车驶过的声音,让你觉得这个小镇离我们的生活相距太远太远,如果没有了引以为傲的黄连和莼菜,那简直就是处在另一个世界。
 
开发区和石柱县的用意非常明显,请这些作家和记者到黄水来,就是要把黄水宣传出去,就是要利用作家记者的笔和镜头,宣传黄水的自然风貌和凉爽气候,把黄水打造成“中国的黄连之乡”,打造成重庆的清凉“夏都”。在黄水区政府那个老旧古朴的院子里,我听着黔江和石柱相关领导的豪言壮语,禁不得疑虑丛生,“中国黄连之乡”倒有依据可行;但重庆的“夏都”一说,心里却在自问,可能吗?如此偏僻寂寥的山区小镇!
 
然而他们非常执着,不厌其烦地带我们去看茂密的森林,看千年之龄可供数人合抱之古树,看水田里的莼菜和木棚下的黄连,翻山越岭去大山半腰看土家的院子,如数家珍地翻出自家荷包里的那些稀罕之物;更喜欢拿火炉重庆的高温与这里平和湿润的气候作比较,让你从心底为主人的这份热情感慨,从而义不容辞地成为黄水的宣传员和吹鼓手。
 
记得从黄水归来后,我曾在自家和别人的报刊上发了好些游记和散文,把石柱各地尤其黄水的自然风光风俗民情写得活灵活现,勾引了不少先富起来的读者前往旅游。此事的结果是,爱自然风光者赞不绝口,贪图安逸者则骂不绝口,个中原因,皆因黄水作为旅游区还没有做好准备,尚无最基本最必须的基础设施和旅游环境·····
 
 
两年之后的夏天吧,笔者已在重庆经济报社担任总编辑,忽接石柱县府邀请,要我再赴黄水参加一个旅游节,我欣然前往,并带去了几位得力的记者和编辑。去黄水的路依然遥远而艰险,但我欣喜地发现,在黄水镇一旁的坝子里,有了星星点点的新屋,有了样式新颖的度假村,我们的住宿条件也有了极大的改观,居然住进了正规旅馆式的标准间;黄水街上有了许多亮色,老百姓的衣着打扮也有了时代的气息。黄水的旅游有了较大拓展,我们一行就去了被他们称为小九寨沟的油草河新景区。
 
然而就在此行结束前的一次简朴的餐聚会上,某位镇领导的一番私房话却让我唏嘘不已,对黄水的发展前景产生了疑虑。他说,难啊,资金缺乏,人才难觅,旅游开发进展有限,离我们的目标相距甚远。从他紧锁的眉头里,我感觉到他的焦虑和不安。我为他的直率和实事求是感到欣慰,毕竟他是一个说真话的有事业心的人。
 
之后一别数载,竟再无缘与黄水亲近,忙则忙也,可机会也未再来。及至这次作家采风,与二赴黄水已有九年之隔。
 
 
这一次去黄水再也没有往日的艰难险阻。高速公路将我们从主城一路顺风送到石柱县府所在地南宾镇,好客的主人让我们尽情领略石柱的山水名胜,观风望景一路流连直至第三日方才进入黄水国家森林公园。
 
黄水的变化让我心灵震撼。
 
这还是我所知的昔日黄水吗?这还是那个记忆中的边陲农业小镇吗?真是一别九载,黄水千年!
 
昔日灰蒙蒙的古朴街市哪儿去了?到处是簇新的房屋和栉比的楼群,宽阔的大街上满是旅店、超市和各式铺面,人头攒动,车旅匆匆,这儿出发,那里归返,多少人来到此处躲避伏天的日头,享受夏日的清凉。黄水真正成了我们的“夏都”了。
 
那个被称为“毕兹卡绿宫”的公园,十多年前只是小镇边上的一片树林,曾是土家人举行欢迎我们的仪式,载歌载舞的地方。如今林子被围了起来,树更浓密了,更高峻了,林间还增添了许多游乐的玩意儿,成了游客必去之地。可我不知为啥仍然怀念它的过去,怀念它曾经有过的自由、开放和随意。
 
让我眼前一亮的是镇外几公里处的黄水药用植物园。在依山势而建的阔大园圃里,500余种名贵药材蓬勃生长,走入园区,异香扑鼻,奇花入眼,实乃百草园之大观也。这园这药,恐怕在国内也是罕见之物,值得一去,值得一窥。
 
其实黄水最著名最令人神往的是那片名曰大风堡的原始森林。笔者前两次去黄水,都是在它的边缘来而复往,顶礼瞻仰,不能进入也不敢进入。石柱的朋友说,大风堡乃一秘境,狼豺蛇虫,奇花异卉,遍布山中,多年前曾有一位领导带了几个人进去探险,走了多日也未能穿越其境,后来迷了路,粮草耗尽,差点丢了性命,历尽千辛万苦方才钻出山来。此后便再没有人敢深入其中。可这愈发引得我等神往与憧憬。
 
石柱县作家协会主席谭长军是我多年的好友,他告诉我,这一次我们要进大风堡。真的吗?我仍然不敢相信。可他说,真的,下午就去。
 
原来已经有一条水泥路直通大风堡之腹地,不过尚未完工,我们作为县里的客人特许获准通过。这条路的终点是一幢在建的楼宇。县委宣传部的甘副部长说,那是重庆一家公司投资修建的四星级酒店,不久后,就可以在大森林里享受星级酒店的服务了。
 
我们从这栋大楼的侧后方开始攀登。一条松木铺就的便道蜿蜒而上,时而沿山脊而前行,时而越山涧作迂回,头上是遮天蔽日的大树,耳边是风声涛声鸟唱蝉鸣的天籁之音,让人一洗身心郁积的烦恼与疲累;面对莽莽山峦无边林海辽阔天宇,禁不得放开喉咙痛快淋漓高唱大喊,换得一个无限快畅无比愉悦之心境。偶尔,又可在一处处木制的观景平台上休憩小坐,说几句言子,拍几张照片,让山风吹拂汗湿的衣衫,那又是多么惬意和快乐啊!
 
在大风堡海拔1934米的极顶,我们极目远眺。可惜雾霭弥蒙,视野受限,只见得山峰屏连,林木葱翠,浩瀚森林不着边际。甘副部长说,山下不久就将筑起一座大坝,蓄水为库;环水将建少许别墅,修高尔夫球场,你几年过再来此地,健身洗肺,避暑游乐,其时山水一色,天地一色,人在山中,也在画中,是为人间仙境也。我说,惟愿不要破坏了生态,毁了这片森林。他说,不会的,你看,山上这些观景台,都是用水泥柱凌空搭建的呢,为的是不破坏植被,大风堡是黄水最可宝贵的自然资源,我们一定会珍惜它,保护好它,就像保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
 
一场豪雨过后,是日晚,林业宾馆的广场上点起了熊熊篝火,美丽的土家妹子、俊朗的土家小伙放声而歌尽兴而舞,演技较十多年前大有长进。记得第一次来黄水也有这样的欢迎晚会,可那时乐队和演员大都是从县城请来的。可见,黄水人的文化生活水平随着经济提升和旅游事业的发展有了多么快速的提高。
 
受不了篝火的灼烤,我悄悄溜出会场,独自漫步在灯火阑珊游人熙攘的街头,想寻找一些多年以前的记忆和时下的新鲜事情,想不到竟然在街头广场那尊金色的雕塑旁,碰上了几位重庆的朋友。原来,他们抵挡不住三伏之后主城的暴热,相约开车到黄水避暑来了。可转了一大圈,还没找到酒店住下。我说,别急别急,实在不行,就到我房间去,大不了咱们斗一晚地主呵呵。正高谈阔论时,一位土家族大哥凑上来了,说,各位客人朋友,黄水的酒店早已预定到九月份了,天天有人为争房间吵架动火呢。如不嫌弃,去我的农家乐苟且一晚如何?行啊行啊,一伙人迅即上了宝马奔驰随他的摩托绝尘而去,只留下了我一个人呆呆站在原来的地方。
 
我问一位路边摆摊的老板,镇里的房子好卖吗?她浅浅一笑说,好卖啊,好多都是你们城里人买的。几年前五六百元一平方米的房子,如今炒到一千五了。要买赶快买,否则价钱又要长咯!嗬嗬嗬嗬······她指着远处那些在建的高楼说,修多少卖多少,我们黄水人如今也买得起了呢。
 
我还以一笑说,全世界都在闹经济危机,唯独黄水没有经济危机啊,佩服,佩服啊。
 
我听县里的干部说,黄水已经是仅次于县府所在地南宾镇的第二大镇了。直辖十余年,无论是黄连莼菜这些驰名国内外的固有药材食品产业的现代化管理经营,无论是总体经济规模或者旅游、地产等新兴产业的开发,都走在了发展创新的最前列。黄水前进的势头不可阻挡。
 
行文至此,我想说,各位朋友,鄙人还有必要耗费笔墨描绘黄水的明天吗?就此搁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