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与滕子京


  岳阳楼,相传是三国东吴名将鲁肃修建的阅兵楼。在一千多年的历史演变中,岳阳楼屡建屡毁,光有史可查的就有三十二次之多,光绪六年(1880年)重修后,岳阳楼就一直完好如初的巍然屹立于洞庭湖边。岳阳楼基本上木结构,它的楼顶象武士的头盔,盔顶上屹立着三米多高的贴饰二龙戏珠琉璃宝顶,这样大的盔顶在世界建筑史上也极为罕见。整个楼形呈上小下大的梯型结构,显示了楼主人的尊贵的名位。就是这样一座木楼,看起来虽然矮小,但在浩如烟海的洞庭湖边一点也没有轻佻之感。它不言自威,坦坦然,韵流贵芳,成了世界公认的一座名楼。这座木楼能不朽不倒,除了注入了鲁肃的军正刚阿之外,主要得感谢两个人:滕子京和范仲淹。

  滕子京和范仲淹是很好的朋友,在公元1046年都是失魂落魄之人,滕子京当时被贬在岳阳作了巴陵郡首,一代名相范仲淹则在不远的邓州屈就。上任之前,滕子京就知道岳阳楼其名,但对之的威超却不以为然,直到他亲自登上此楼,才感慨自己的小视和以往那些文人墨客的笔力之拙,只能对岳阳楼作支端毫景的描绘,断不能书展名楼的风采,尽管只不过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危楼。于是他亲躬集募,重新修建了岳阳楼,刻唐贤宋人诗赋于其上。但他仍认为这些不过是缺叶疏桐,并不能显示岳阳楼的灵魂,岳阳楼需要一个文魂以统,需要一篇风韵品高的千古雄文,于是他提笔写下了那篇著名的求文《与范经略求记书》。

  清人全祖望在《重葺〈岳阳楼〉序》中对这篇求记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世人但知文正之记工,足与少陵、襄阳之诗相配,而不知子京之书亦足与文正之记相配。”这并非言过其实。滕文开篇妙语如黄河之水:“窃以为天下郡国,非有山水环异者不为胜,山水非有楼颧登临者不为显,楼观非有文字记者不为久,文字非出雄才巨卿者不成著。”几连骈散,道出了千古真理。在文尾,他尽情描述了岳阳楼的风采后,感叹道:“所谓岳阳楼者,徒见夫屹然而踞,岈然面负,轩然而竦,曾不若人具肢体而精神未见也,宁堪乎久焉?”此句当是让人拍节之处。而求雄文,求的不是当朝一品,也不是当红名流,他觉得那些人也不过是只具肢体而精气神皆无的营客,而是求的宦海沉落的范文正:一个贬官,落沦之人。他知道只有文正公这样的胸襟和盖世才华才有资格为岳阳楼储气显魂。他在送上求记书时还送上了一册自画的《洞庭晚秋图》以助文正公成文,这是庆历四年春的事。

  范仲淹收到了滕子京的文图,足足酝酿了两年,直到庆历六年(1048年),范仲淹才不负重托写成了千古名文《岳阳楼记》。我想,在这两年中,他被滕子京的求记文所吸引,被《洞庭晚秋图》所诱惑,忍不住去看了洞庭湖,登上了岳阳楼。史书上虽然没有这段记载,但是两个老友间的来往应当说是很平常的事,巴陵和邓州并不远。就是这两个官场失意的朋友,在自己落魄的人生舞台上,演绎了一幕人间的真情至爱。滕子京去逝后,范钟淹对其幼子说:“我今抚之,必教有称。”足见两人的友谊和滕氏的清贫。时人写诗说:“谁言专诚千骑居,空斋图籍三两橱!”“腹空是吾子,友雏得饱温。”清贫间落魄间的友谊,岂是一楼一文所能存载?

  岳阳楼的名垂千古,是两个失意却心忧天下的贬官用自己的才华自己的正气自己的情谊共同铸造了楼的灵魂。人的正气赋予了文的正气,文的正气彰显了楼的正气,楼的正气提升了洞庭的景气,景气即人气。范仲淹与滕子京:两人至情,两篇名文,千古岳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