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哪里?--我看《送行者》


在清明节的前夕,我看了《送行者》,眼泪如决堤,父亲过世的一幕不断的回到我的脑海。

父亲是急性白血球过多症,也就是俗称的血癌过世的,他离开我们已经十多年,但我很少梦见他,甚至在他刚走的时候,只有弟弟梦见他,他说太吵了,我们才恍然大悟,将家中的诵经录音机关掉。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他住院的时候,我那时才有机会了解他。他说:最后一次离开老家时,我的姑姑在桃花树下不断的和他招手,我陪他回过两次老家,第一次姑姑还在,第二次姑姑已经过世,我和父亲站在她的坟前,父亲痛哭失声。我只有在每年过年时,看到父亲摆出爷爷和大伯的照片祭拜时,才看到他掉过眼泪。当他在叙述姑姑跟他招手时,我看到他内心世界的孤独,很多像他一样的人在年轻的时候逃难到台湾,没想到一待就是几十年,而且为了怕事,很少去谈自己的过去—他是怎么去当兵、怎么离开家乡、怎么到台湾,其实我从小就没听他说过。

《送行者》影片中的父亲从小离开了主角,所以他觉得父亲的影像一直是模糊的,其实我虽然保存了父亲的照片,也在他临终时陪伴了他,但我总感觉父亲的身影是模糊的。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呢?

我离开了台湾,在北京住下的这几年,我越发理解父亲的心情。他告诉我,因为家里穷困,所以到伯父家打工,但是日子过的并不舒服,因此有一次一个常来伯父家的空军军官问他愿不愿意当兵,他就很乐意地从军了,虽然那时候他只有17岁,他不同于那些被国民党拉夫而被迫当兵的人,他是因为可以选择摆脱寄人篱下命运而选择了从军,他的一生也是以军旅生涯而骄傲的,只是他学历连小学都没毕业,所以只能学开车,当一名驾驶兵。我想,在他的那个时代,离乡背井的人只有很少的选择,而面对很少的选择,只能投入全部的热情去喜欢命运的安排。

但是,49年离开了家乡,随着军队辗转到了台湾,从此就回不去了,他是怎么想的?我们这些孩子并不知道。我在家乡还有一位哥哥,他从来也没提到过,直到妹妹在88年第一次陪他返乡时,我们才知道。我想他心中装了很多的秘密,可能是一个再也简单不过的故事,但他选择了自己咀嚼与承受。

在他临终前,我问他是要安葬在台湾,还是带回到大陆老家?他说要葬在台湾。我那时是比较了解他的,他回去老家三趟,最后一次,他对这样的舟车劳顿有些疲惫,加上和我大哥相处得不适应,他说以后不要再回去了。我这样问他,也是想确认他想不想回到他出生的地方,但他很坚决的说要葬在台湾。现在他就葬在五指山公墓,与我的弟弟妹妹住的地方遥遥相望,我想他终于可以安息了。

一个从年轻的时候离开家的人,虽然很想家,也回过家,但真正的家是和家人在一起的家。

《送行者》主角大悟的父亲虽然在年轻的时候离开了他,但他还留着小时候大悟捡到的石头,大悟也一直留着父亲捡到的石头,石头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亲情联系。我的父亲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当我要出门远行时,他也会像朱自清《背影》中拿了个橘子塞到我手上,可是我却习以为常的拒绝他。

我的孩子在海外读书,我写信给她,她很少回信,MSN都是处在没有上线或是忙碌中,有时候我着急了打电话给她,只要听到她平安的声音我就释怀。我想这种心情就是一种亲情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