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需要公安战线的理解、支持与配合。1995年5月25日， 我有幸应邀到中国公安大学演讲，与听众沟通了思想，共同探讨了以法制建设促进经济改革和经济发展的问题。
在座的都是公安战线上的新秀，未来公安战线上的精英，未来的公安局长、公安厅长、公安部长就将从你们当中产生。（笑声、掌声）所以，今天有幸提前５年、10年见到我们公安部门的领导同志，我感到很高兴。（笑声、掌声）
我把今天到公安大学讲演，看作是同在座诸位交朋友的宝贵机会。交友贵在交心，为了便于大家了解，我先介绍一下我的“心路”，也就是我的思想历程。（掌声）
刚才主持人已经说过，我有一个外号，叫“曹破产”。（笑声）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40多岁的时候会成为曹破产，鄙人从小就梦想当飞天大侠，专管人间不平事，象济公和尚唱的那样“哪儿有不平哪儿有我。”后来又想当作家，写尽人间悲欢离合。于是进行了大量地阅读，而后居然不知不觉迷上了中国共产党的党史。看到一个个先烈的英雄事迹，真想当一个红色接班人（掌声）。1960年我在老家江西景德镇读初中，遇上了和平时期前所未有的大饥荒。每天吃完饭洗碗的时候，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大家可以想像24小时什么时候肚子是不饿的？当时我饿得瘦瘦的，皮包骨头。大家看我现在的样子胖得吓人，绝对想像不出我当年是如何瘦得吓人。（笑声）饥荒不仅使我形体上瘦了，更严重的是使我心目中的救世主的形象也瘦了。（掌声）
我对当时正在大歌大颂的大跃进、人民公社、总路线三面红旗产生了不解和不满。对计划经济体制的怀疑就是从饿肚子的时候产生的，对经济问题的研究兴趣也是从饿肚子的时候开始萌发的。而在研究经济的过程中，又使我产生了对国家法制建设的关注。所以我今天要跟大家交流心得的题目便是：以法制建设促进经济改革和经济发展。
我在老家江西省景德镇市委党校工作时，曾参加过一次市委的干部会，会上市委书记声色俱厉地批评一家机械厂连年亏损，宣布限期一年必须扭亏为赢，到期如果不能扭亏的，财政局不再补贴！全场顿时鸦雀无声，都为这家机械厂捏了一把汗，365天一晃就过去了， （众笑）第二年，这个厂仍然没有扭亏，仍然需要财政补贴，怎么办？如果不给补贴，这个企业就要断炊了，发不出工资，工厂就要停止运转，这个责任谁能担得起？我们当地有一个说法：办一个厂很容易，区委书记、公社书记都可以说办就办── 给一栋房子、派一个书记、一个厂长，然后你们去招兵买马吧──总而言之开办一个厂很容易；可是要关一个厂，省长都为难。为什么呢？关一个厂，人怎么办、财产怎么办？省委书记尚且不是轻易可以下得了决心的，何况一个市委书记？
欲知后事如何，我有幸第二年又参加了市委的工作会议。市委书记仍然是声色俱厉，（众笑）他说，“市机械厂，限你们一年扭亏，没有扭亏，现在我宣布，再延长一年……（哄堂大笑）笑什么？我讲话是算数的……（又是一阵大笑）”当时的笑声比现在诸位还要响亮。（众笑）为什么这位市委书记会如此狼狈？因为他手中没有王牌，没有对于长期不能扭亏，失去生存能力的企业的最后处理手段。拿现在的话来说，是他当时手中没有企业破产法。但这并不取决于市委书记的工作能力如何，不取决于市委书记的信誉如何，而是取决于咱们国家的法制建设的发展程度如何！这件事使我体会到，经济生活需要企业破产法，当然，有此体会的并不只是我一个，各条战线上各级干部和广大群众都不同程度地接触到了这一问题。我当时真想站起来说：“应当让它破产！”（众笑）不过我毕竟没有站起来，因为我手中也没有破产法，只有一个破产法的设想。（笑）
后来，我非常有幸地拿到了一张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来到了北京，又非常有幸地到了国务院技术经济研究中心工作。我就开始考虑怎样提出制定破产法的问题了。鄙人学的是经济学，因而刚刚开始时，在法学面前完全是个门外汉，所谓班门弄斧决不是过谦之辞。（众笑）我决定从经济角度提出问题。
社会主义企业的根本出路在于自负盈亏，自负盈亏作为经济改革的基本原则，在一个经过了十年动荡、吃够了大锅饭之苦的国度内，已经为大多数人所公认了。现在的关键在于如何落实。落实自负盈亏原则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一个是负盈，一个是负亏。负盈比较好办，就是赚了钱以后，怎么分，国家得多少、企业得多少，个人得多少的问题，主要是比例上的矛盾。但是负亏就不那么容易了，亏一点点是可以遮盖过去的，如果亏损很大，亏损超过了净资产，亏损到了不能够偿还债务，这个时候怎么办呢 ── 如果由市委书记说一句话，让财政局继续补贴、照顾一下，那么自负其亏就落空了。而自负盈亏如果丢掉了负亏这一面，企业只自负其盈，不负其亏，那么自负盈亏原则就完全变成一个相反的东西了，根本起不到激励企业增加活力的作用。因此我感到难点在自负其亏上面，需要有一个在企业长期亏损以至不能清偿债务的情况下的处置办法 ── 那就是破产法。
无独有偶，在东北第一大工业城市沈阳也有人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1983年，沈阳市亏损企业比较多，采取了许多扭亏增盈的措施，到1984年仍然有许多企业是亏损的。84年6月， 在中共沈阳市委常委会议上，当时的沈阳市市长李长春同志就提出来：像这样老是扭亏增盈却年年少不了财政补贴的状况必须改变，长期不能扭亏的企业应当倒闭 ── 这个口号不是挺响亮的吗？但是 ── 后面有一个“但是”── 他说，但是破产倒闭究竟是姓资还是姓社，我吃不太准，我只是把这样一个想法提出来供大家酝酿考虑。
可见，当之无愧的改革先锋李长春同志也想到了需要破产淘汰办法，不过他面临一个困难，而克服这个困难却不是市长省长的任务，我想应该是立法机构、法律研究部门或经济研究部门的任务，也就是说要做破产法立法的工作。而立法工作也遇到一道障碍──破产法究竟姓资姓社尚未解决，妨碍了实际工作的步伐。这一道障碍让政治领导人去冲风险太大了，咱们搞经济理论和法律理论的人，能不能当一个马前卒去冲？如果能冲破，则可扫清道路让改革大军向前推进；如果冲不破，碰一个头破血流咱们就流吧，现在正需要这样的努力来推动法制建设，以便我国的经济立法能够促进经济改革和经济发展。这就是我的一点体会。我认为，我的这一点体会跟大家是可以沟通的。
在座的诸位都是公安战线上的，无论是正在学习公安业务，还是已经从事公安工作，经过深造将来再继续从事公安工作，概括起来应该说，都是矢志于共和国的法制建设。而我研究和推动经济立法，当然也属于法制建设的范围。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与你们并不是“隔行如隔山”，而是“山山水水紧相连、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认为，你我之间应该有一个共同的座右铭──以法制建设推动经济改革和经济发展，这也就是我们的共同语言。谢谢大家。（全场热烈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