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人大刚


 

一个姓凌的地主老财拥有众多彩票站,其中的一个就坐落在二院的台球厅里,那天在台球厅打了两个小时台球出来却不见了看彩票机的伙计,原本是彩票站顾客的街坊正饶有兴致地坐在机器跟前对着键盘猛敲一个点儿,地主老财大不悦,正四下张望的功夫一个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大刚——”他拉长了音儿叫那人的名字,目光凌厉地朝彩票机的方向扫了一眼,大刚立即明白了后果的严重性,慌乱地点着头哈着腰,“诶,诶,知道,知道了。”神情与旧社会受地主老财压迫的长工无异。出了台球厅,地主的做派当即受到舆论攻击,你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解放都多少年了,怎么一到你这我们大刚兄弟就得回到解放前。

那是我初次见到的大刚,腼腆、胆小、唯唯诺诺的样子符合通常情况下人们对怂人的定义,极具戏剧特色。

说起来有些难以置信,我总是对包括大刚在内的怂人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并且莫名其妙地产生好感,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在我的已经写过的故事当中,几乎每一个当中都有一个这样的小人物,很怂很怂的外表下隐藏着激情澎湃的内心,常常犯些无伤大雅却把人气的全身发抖的错误自己却浑然不觉。

以周扒皮和黄世仁为代表的地主老财早已被历史的车轮碾的粉碎成为了过去,凌老板为代表的新东家阶级对大刚这样的伙计总是心情复杂,爱恨交织。台球厅那天面对损友们一边倒的舆论地主老财百口莫辩:自打大刚来了台球厅那台彩票机就没挣过钱,不挣钱也就算了月月还得往外搭点儿,张三来了打几张票走了,李四来了又打几张走了,一律告儿说记账上,帐是记了,您倒是把钱给要回来呀,没一份儿给钱的,两万多呀……说起前尘往事东家几乎落下泪来。

听说大刚是个好人,善良而诚恳,假使他口袋里只装着够自己吃饭的一百块钱有人跑过来跟他说刚哥借我点儿钱,他定会毫无保留的奉上五十,假使过了几天那拿走他五十块的人再回来问他借钱,他一样会分一半给人家……

地主老财新近开了家饭馆,损友们借试菜之名去蹭吃喝,席间又见大刚,他已摇身变成饭馆的高级伙计。面对一帮酒鬼的呼来喝去他显得木讷又好脾气,听说原本人家已经在一家饭馆找了份洗碗的工作,干了一段以后饭馆老板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默默无闻的小伙子居然是正经财经学院出来的会计师,欣喜之余马上涨了工资更打算再做进一步的提拔,可是老东家不知从哪听听说了这事儿,来了招狠的立马召回了打算在沙家浜扎根的大刚,每月只给生活费,剩下的工资一律上缴,倘若不这么着,彩票站的亏空这辈子也别指望能堵上了。

从前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人与人之间本质上的差别而更愿意把一切归咎于命运和机遇,甚至固执地认为有些人之所以看起来很怂仅仅是因为内心的谦卑与随和,必须得承认,刚哥给我上了一课,他颠覆了我长期以来对怂人们所产生的天然的亲近感,他很怂很怂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同样很怂很怂的内心,没原则,不懂拒绝,对待工作生活乃至一切都不认真,以至于周围的一切也对他认真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