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冬季,妻子上市场买菜,我经常提醒她别忘了买点苣荬菜。开春和秋天,买农民在大棚里种植的苣荬菜;到了夏天,买农民从野地里剜的苣荬菜,那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的绿色食品。在岗时遇到饭局,我也要特意点上这道菜:苣荬菜蘸大酱。鲜嫩的苣荬菜,绿色中略带微黄,无齿的条形叶片中有条紫色的筋脉,长长的根须又白又胖。喝酒前吃上几口,细细品味,苦涩中含着清香,开胃、爽口,风味独特,人见人爱。
这在今天看来的美味,早在50年前后,却是广大农村人的救命菜。那时候,生产队里每人一年才分给百十斤皮粮(没经过加工的粮食),再紧勒裤袋,再清汤寡水,谁家也挺不到年底就缸底见天,粒米皆无了。因此,为了能节省极其有限的粮食,提早应付来年的长脖子春天,家家户户只好从春到秋,天天到野地里剜野菜充饥。所以,那时候一看菜色的脸,就知道准是农村人。
那时我只有十一二岁,每天放学都要带两个小弟弟到野地里去剜野菜。野菜有不少品种,常见的有荠菜、苋菜、苣荬菜、马齿苋、车轱辘菜,而野地里最多的还是苣荬菜。从春天铲头遍地,到秋天割地,苣荬菜一直陪伴着饥饿的人们。那时候没有除草剂,由于吃大锅饭,社员们干活也没有积极性,所以,庄稼地里的苣荬菜长得比苗还多、还壮。我们哥仨每人每天晚上都要剜上一筐苣荬菜。妈妈把这些菜洗净,放到饭锅里煮熟,攥成一团一团的。每顿饭,端碗像米汤一样的稀粥,就着苣荬菜沾黄豆面(炒熟的黄豆碾成的面)充饥。家家户户就这样艰难度日,一天一天的往下捱着。
那个年代,由于生产效率特低,中小学也经常放农忙假。春天放春耕假,夏天放夏锄假,秋天放秋收假,一放就是半个月。我清楚地记得,1959年夏锄假的一天,我和同学们在一块棉花地里用手把锄锄草。我为了多剜些苣荬菜,就随身带个筐,边锄草边剜菜。这时,正好生产队王队长从后边过来,他看我边锄草边剜菜,就恶狠狠地抢过我的筐,使劲向北抛去。那天南风挺大,可惜我辛辛苦苦剜的半筐苣荬菜,离离拉拉撒了一地。我含着眼泪,跑出去四五十米远,才把筐撵回来。至今回忆起来,那场面,那情景,那心情还历历在目。
从50年前后下地剜野菜,到今天上市场买野菜,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显著提高。以前是挨饿才去剜野菜,而如今是鸡鱼肉蛋吃腻了才去买野菜。虽然吃的都是野菜,可在质上,却大不相同了。然而,我却始终无法忘记那些剜野菜的日子,无法忘记那以野菜充饥的艰苦岁月。
从剜野菜到买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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