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邮差剧照
前两天晚上睡不着,起来找旧电影看,随手就抽出意大利的十多年前的电影《邮差》(原名:Il Postino),居然一看就到半夜了,喜欢聂鲁达的诗歌,也喜欢这部电影。
在众多的诗人中,曾经在西班牙流亡居住过的智利大师巴布罗.聂鲁达(Pablo Neruda, 1904-1973)的那些以意大利、西班牙的地中海居所为背景的十四行诗最是迷人。他曾经为自己的恋人玛提尔德写了一本诗集,好像是地中海的浪漫潮汐一样,令人沉醉。在前言中他说:“我十分谦卑地,以木头为质料创作这些十四行诗,赋予它们那不透明的纯粹物质的音响,传送到你耳边。在森林里、沙滩上,在隐蔽的湖畔、灰烬点点的地方散步时,你和我曾捡拾天然的材枝,那些随流水和天候来去的木块。我以小斧头、弯刀和小折刀,用如此柔软的废弃物,打造这些爱的材堆;我以十四块厚木板,搭盖每一间小屋,好让我爱慕歌颂的你的眼睛居住其中。述说完我的爱情根基,我将这个世纪交付于你:木质的十四行诗于焉兴起,只因你赋予了它们生命。”
我桌面就放了一本聂鲁达诗集,空闲的时候偶然翻阅两页,那是一张气氛,而不是文字,假寐之中,聂鲁达的诗集好像地中海的微风一样在耳边吹拂,突然醒来,好像做了一个好梦一样的舒服。
不过聂鲁达去世好多年了,好多年轻人都不知道他,反而是这部在1995年上演的电影《邮差》却使聂鲁达,变得举世皆知。《邮差》故事内容讲述流亡国外的聂鲁达和意大利位于地中海中间某小岛上一名邮差之间的动人情谊。这位名叫马利欧的年轻人,受雇为聂鲁达的私人信差,也因此有机会结识诗人,进而走入诗的世界。电影写得清秀而朴实,其中穿透了聂鲁达的诗作以及政治理念,像一根根透明的丝线,穿行于马利欧的生活和思想,从此他的人生有了重大的改变。这部影片不但获得了包括“最佳外语片”在内的多项奥斯卡金像奖提名,也唤起了世人对聂鲁达的怀念和兴趣,更掀起了重读聂鲁达的热潮。唱片公司出版的电影原声带里,还特别加进十四首聂鲁达的诗作,请到了玛丹娜、茱莉亚.罗伯茨、安迪.加西亚等著名影歌星来朗诵。这十四首诗中,多半是情诗,透过聆赏,我们重温了聂鲁达情诗里知性和感性的交融,爱之喜悦与现实阴影的追逐,以及美丽与哀愁的对话。
聂鲁达出生于智利中部盛产葡萄的乡村帕拉尔,成长于智利南部的边境小镇泰慕科。童年时期,他最亲密的玩伴是树木、野花、甲虫、鸟、蜘蛛。十岁时,他写出了最早的诗作。二十岁,出版《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奠定了他在诗坛的地位,这些情诗在当时像流行曲调或谚语般被传颂着。这本情诗集记载了年轻诗人的心路历程,记录了他与女人、与世界接触的经验,也记录了他个人的欲望、激情、寂寞、内在疏离等诸多复杂的情思,有忧伤的回忆,有真情的吶喊,有情感的剖析,有深沉的哀叹。
《邮差》的背景应在1952年。陪着48岁流亡中的聂鲁达,悠游地中海岛上的那位女士,是后来成为他第三任妻子的玛提尔德.乌鲁齐雅(Matilde Urrutia)。电影原声带里影歌星们念的诗,有三首出自《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作为始末的则是《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中的两首(第27与81)。这本《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是聂鲁达于1955至1957年间写成,题献给玛提尔德的。
在这套十四行诗中,聂鲁达几乎把地中海的气氛和他的爱情纠缠在一起,看看他的诗:
“海浪在不安的岩块上碎裂,
明亮的光在那儿迸破,绽放出玫瑰,
海的圆周缩小成为一束花苞,
成为一滴蓝色的盐而落下。
噢,绽放于泡沫的木兰花,
迷人的过客,它的死亡开花
又消逝?周而复始地出现,消失:
破碎的盐,令人目眩的海的运动。
你和我,爱人啊,让我们一同封住沉默,
当海洋摧毁它无止尽的雕像,
推倒它冲动的白塔:
因为在漫漫水波和滚滚沙石
交织成的隐形织物里,
我们支撑起独一且多难的温柔。”
这样的海,如何不让你心醉和心碎。
在第38首中,他讲到了自己的在地中海小岛上的家:
“正午时分你的屋子听似一列火车:
蜜蜂嗡嗡叫,锅子在歌唱,
瀑布替细雨的作为编写目录,
你的笑声纺织出棕榈树的颤音。
墙上的蓝光和岩石交谈,
它吹着口哨到来,像送电报的牧羊人;
在两株无花果树之间,以青绿的声音,
荷马穿著凉鞋悄悄登上山丘。
唯有在这儿城市可以无声无忧,
没有永恒,没有奏鸣曲,嘴唇,或汽车喇叭;
只有瀑布与狮子的对话,
还有你——上下楼,唱歌,奔跑,弯腰,
种植,缝纫,烹饪,锤打,写字,返家,
或者你已离去——而我知道冬天已然降临。”
他是如此热爱这里的家庭生活,那种氛围,是久违了的:
“这里是面包,酒,餐桌,寓所:
男人的,女人的以及生活的必需品:
急旋的和平奔流到此地歇脚,
共和的火焰燃起这光亮。
赞美你的双手——飞快地料理出
歌与厨房洁白的成果;
赞美你飞奔的脚的廉正,
啊万岁,那拿着扫把跳舞的芭蕾女伶。
那些带着水之威胁的粗暴的河流,
那苦痛的泡沫的亭阁,
那些燃烧的蜂巢与暗礁:
如今都化做这歇息,你的血在我的血中,
这午夜般星光璀璨与蓝的河床,
这无止境单纯的温柔。”
正因为地中海寓所和爱情给他的这种巨大的安慰,他的创作好像喷泉一样的迸发出来,诗潮如涌:
“在文学的铁铸造的大刀阔剑当中,
我像异国的水手四处流浪,
不熟悉那些街角,只是歌唱,
因为我歌唱,因为不为此又为何?
自狂风暴雨的群岛我带来
我多风的手风琴,疯狂的雨浪,
自然万物惯有的舒缓︰
它们造就了我狂野的心。
因此当文学的利齿
突然咬住我诚实的脚跟,
我毫不迟疑地走过,随风歌唱,
走向我童年时期多雨的造船厂,
走向定义模糊的南方的凉爽森林,
走向我的心弥漫着你香气的地方。”
只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岛,一个蔚蓝的地中海,多么的单纯,因此他写道:
“来自南方的大雨落在黑岛上
像独一无二的一滴,清澄而沉重,
大海打开它清凉的叶片接收,
大地得知酒杯如何履行它潮湿的命运。
我的灵魂啊,请在你的吻中赐我
这些个月来含盐的水,赐我田野的蜂蜜,
被天空的千唇吻湿的芬芳,
冬季海洋神圣的耐心。
某样东西向我们召唤,所有的门
自动开启,雨水向窗子反复述说谣言,
天空向下生长,直到触及根部,
于是日子将天堂的网织了又拆,
用时间,盐分,耳语,成长,道路,
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以及地球上的冬天。”
聂鲁达
据我所知,聂鲁达主要的时间是在拉丁美洲度过的,但是,拉丁美洲的滨海建筑、民居建筑其实也是地中海式的,他的这种缠绵并没有由于自己迁徙而中断,原因正在这里。
聂鲁达与玛提尔德曲折的爱的旅行,负载着光,也负载着阴影。《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出版于1959年,自然是他与玛提尔德爱情的纪录与信物。但比诸古典大师──譬如西班牙葛维铎(Quevedo)、龚果拉(Gongora),意大利佩脱拉克,英国莎士比亚──所作,聂鲁达的十四行诗大多未依循传统骨架。传统十四行诗对韵脚的讲求,格律的设计,强化了十四行诗情感的密度与辩证的张力。聂鲁达的十四行诗则每每松弛如一段散文,结构开放,思绪自然流动,发展。如他在书前献辞所言:“我深知自古以来诗人们早就从各个面向,以优雅出众的品味,为十四行诗营造出像白银、像水晶、像炮火一样的声韵;然而,我十分谦卑地,以木头为质料创作这些十四行诗,赋予它们那不透明的纯粹物质的音响,传送到你耳边……”。这些诗是木头的,是质朴的,然而诗人说话的声音却自有一种黏合的力量,将这些诗行结构成完整的有机体──一间间包容诗人广博、游动的情思,“以十四块厚木板”搭盖起来的爱的小屋。在他的这套诗歌中,深深的渗透着地中海的氛围。
这部电影是米拉麦克斯公司出品的,众所周知,米拉麦克斯的老板是温斯坦兄弟,他们在电影推广的时候突发奇想,请了好多电影明星来朗诵聂鲁达的诗歌,DVD最后一部分,就是这些人的朗诵,当听到玛当娜、加西亚这类明星朗朗咏读诗歌的时候,你真是有“诗歌还没有逝去”的感觉呢!
2009年2月20日,于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