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年末以来，中国银行业的巨额新增贷款对中国经济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甚至有人将今年中国房地产价格明显上涨的根本原因归结为“万恶银为首”。但由于银行业自身资本金的限制，未来中国经济、资本市场、楼市，都将承受一定的压力。而目前各界对未来来自银行业的这股推动力普遍盲目乐观。

 

    一、不能以10%或更低的目标资本充足率测算商业银行的新增贷款

    临近年底，各券商纷纷预测了2010年中国新增贷款的数量，“主流观点”是7-8万亿元。令人惊奇的是，居然有券商在对中国银行业2010年年底的目标资本充足率的情景假设中，出现了8%这个数字，并计算出相应的2010年新增贷款可达约20万亿元。

    实际上，早在2008年末，银监会就敦促商业银行将资本充足率提高到10%以上。今年年中，有传闻银监会要求股份制银行将资本充足率提高到12%以上。不久前，又有传闻要求大型银行的资本充足率提高到13%。这两个传闻均被银监会否认，但恐怕是无风不起浪。

    中国银监会副主席王兆星在央行主管的最新一期《中国金融》杂志上撰文称，中国根据宏观经济形势变化建立动态资本和动态拨备要求。目前对中小银行的最低资本充足率要求为10%，而对大型银行的最低资本充足率要求则为11%。这样，以2010年银行业整体10%以下的目标资本充足率计算2010年新增贷款规模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个人根据银行业整体的相关数据，简单测算了2010年末银行业不同的目标资本充足率（资本充足率=（资本—扣除项）/（风险加权资产+12.5倍的市场风险资本））下，2010年可新增的贷款。先做如下假设与说明：

1、2009与2010年银行业的资本扣减项与市场风险资本不变；

2、2009年8月至2010年不再净增次级债与混合资本债，已公布的融资计划顺利实施；

3、2009年全年新增贷款9.5万亿元。2009-2010年新增个人购房贷款1.6万亿元，按政策规定，该类贷款风险权重为50%；

4、以2008年末的本外币贷款余额320048亿元简单替代银行业风险加权资产与12.5倍的市场风险资本之和。由于2008年末银行业资本充足率为12%，则2008年末银行业的资本与扣除项之差为38406亿元。

5、2009年银行业利润零增长，2010年增长15%。利润的25%用于现金分红，其余补充资本金。

则2010年末，银行业总资本为51129亿元（表1）。

表1　2009-2010年银行业新增资本
2008年资本与扣除项之差	38406
已发行次级债与混合资本债	2316.5
扣减2009年到期次级债	-661
已公布融资计划顺利实施	710
2009年银行业利润同比零增长	5834
25%的现金分红	-1458.5
2009年新增9.5万亿贷款的一般准备	950
2010年银行业利润同比增长15%	6709
25%的现金分红	-1677
2010年末银行业资本总和与扣减项之差	51129

 

 

    2010年末银行业资本充足率=（2010年末银行业资本总和与扣除项之差（51129亿）+2010年新增贷款1%的一般准备）/（2009年末贷款（415048亿）+2010年新增贷款-2009至2010年新增个人购房贷款*50%（8000亿））。则在不同的目标资本充足率之下，2010年新增贷款上限如表2所示：

表2　2010年新增贷款测算
2010年末银行业目标资本充足率（%）	新增贷款的上限（万亿元）
11	6.35
10.5	8.06
10	11.58

 

    二、各商业银行不可能将资本金在短期内消耗殆尽

    据以上的简单测算，如2010年中国银行业的目标资本充足率为10.5%，仍可新增贷款8万亿元。但除非银行业可以通过次级债、混合资本债或股权融资增加资本金，实际的新增贷款将明显少于8万亿。

    目前在中国的部分年轻人当中，流行超前消费，做“月光族”，习惯于将收入几乎全部消费殆尽。而各商业银行有没有可能在2010年大量增发贷款，将资本金消耗到银监会要求的底限，做“年光银行”呢？显然这是不可能。原因有四：

    1、各商业银行普遍会有中长期的发展规划，不可能在短期内耗尽宝贵的资本金资源，以避免临时抱佛脚又抱不着的尴尬。以中国银行为例。虽然上半年资本充足率高达11.53%，明显高于大多数股份制银行。但中行行长李礼辉在8月27日召开的中期业绩发布会上表示，中行正研究几种补充资本金的方式。

    2、银行实现股权融资会经历相当长的时间周期。商业银行的管理层要提出融资计划，股会大会表决通过（如同时在上海和香港市场上市，要在两地分别表决），向监管部门提出申请后漫长的等待……而且银行的融资规模都比较大，如资本市场处于熊市或调整市，都未必承受得了巨额融资的压力。因此银行提出融资及监管部门批准融资，还要看当时资本市场的脸色。2002-2005年的大熊市中，没有任何一家银行在A股上市。因此除非是2006-2007年这样的大牛市，银行通过资本市场实现股本扩张都是不容易的事。以浦发银行为例，最早2008年年初就有融资的计划，但直到2009年下半年，才实现了定向增发，而不是公开增发。而民生银行在A股2010年IPO后，记得早在2003年前后，就有进一步的融资计划，可是直到2009年11月才如愿以偿，并且是在香港市场。

    3、通过次级债和混合资本债补充资本金限制重重。根据银监会今年的新规，2009年7月后发行新的次级债已有相当大的难度。首先银行将基本退出次级债市场，因银行购买将扣除等额的本行资本金，而目前约一半的次级债为银行间互持。则除非大幅提高发行利率，才能保证发行成功，过高的利息成本将挤压银行的经营利润；其次，主要商业银行（国开行、国有银行和股份制银行）发行次级债，必须满足核心资本充足率在7%（其他银行为5%）以上的条件；第三，主要商业银行发行次级债不得超过核心资本的25%（其他银行为30%），而之前只要不超过50%即可。

    虽然发行混合资本债没有次级债的种种限制，但混合资本债在此之前基本没有被大规模地发行，就是因其对投资者限制太多，缺乏吸引力：混合资本债券的投资人，当银行倒闭或清算时，清偿顺序列于次级债之后，先于股权资本；债券期限要求在15年以上，且10年内不得赎回，10年后银行有一次赎回权，但需得到监管部门的批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发行人可延期支付本金和利息，递延的利息将根据债券的利率计算利息。这样“苛刻”的发行条件，目前利率又如此之低，有多少机构愿意购买混合资本债？因此通过混合资本债大量补充商业银行的资本金也是不大现实的。

    4、商业银行将为银监会可能的进一步提高资本充足率新政策留下资本储备。根据《商业银行法》的要求，商业银行的资本充足率低限是8%，其中核心资本是4%。但为防范经营风险，银监会不断提高商业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底限的要求，并有可能进一步提高。这样商业银行必然为了避免“突然袭击”后的手足无措，将为可能的进一步提高资本充足率的政策储备一定的资本金资源。

 

    三、谨慎看待汇金以所收分红补充大型国有银行资本金的传闻

    不久前有一个传闻：中央汇金将特许四大行用上缴利润补充资本金。这个消息一度缓解了国有银行将大规模融资对市场的压力。然而该传闻并不能使银行有能力在2010年增加较多的新增贷款：

    1、汇金得到的四大行的分红并不是非常多。根据各银行的报表，2008年，汇金从工行、建行、中行得到的现金分红共664亿元。扣除10%的股息所得税，约为600亿元。按国有银行11%的资本充足率要求，假设杠杆倍数为9倍，则可增加三大银行约5400亿元的贷款能力。这个增量，相对于2009年近10万亿的贷款增量而言，是无足轻重的。

    2、汇金以什么样的价位补充四大行的资本金是不确定的。之前，汇金入股各大银行，是按1元/股的价位入股的。而目前工商银行A股，按12月4日的收盘价5.41元和第三季度1.93元的每股净资产计算，其市净率为2.8倍。如果以1倍的市净率补充国有银行的资本金，三大行的A股和H股价格要跌多少？

    3、以特殊方式补充国有银行资本金是概率非常小的事件。为挽救陷入不良资产泥潭的中国银行业，中央政府曾创造性地用外汇储备为工、建、中三大银行补充资本金。而中国银行业走出不良资产泥潭后，中央政府再也没有以特殊方式补充银行资本金。中国的银行收益如此之好（工、建、中行2008年净资产收益率高达18.36%、19.87%和13.57%），而中国一年的财政收入高达6万亿元，中投公司也有大量的现金，国债目前的发行利率也非常低。从能力上看，中央政府收购国有银行的股权，或增加国有银行的资本金是轻而易举的事，但除了为“维稳”在二级市场上少量增持三大行股份外，为什么没有发生？个人不知道原因，绝大多数人也未必知道其根本原因。或许根本不需要知道原因，但这些因素在未来仍然存在。因此，或许以特殊方式，而不是在资本市场实现股权融资，是概率非常小，甚至可以忽略的事件。

 

    四、一些制约2010年新增贷款规模的因素

    值得注意的是，在2009年巨额的新增贷款中，已经透支了2010年的新增贷款规模。主要有以下两个因素：

    1、来自贷存比的启示。《商业银行法》及银监会的规范性文件均规定商业银行的贷存比上限为75%。去年末为应对并不乐观的经济形势，放松了股份制银行的限制。但在今年全年新增贷款大增长，银行业整体超额存款金率下降到历史低位的同时（图1），银行业整体贷存比却仍然比较低（图2），10月末仅为66.95%，距75%的上限有较大的空间。根据一些公开的报道，主要是因为一些地方融资平台的银行贷款今年大幅增长，而这些机构对贷款的利息支出并不敏感。因此大量的贷款贷出后，仍存于地方融资平台企业的银行账户上。而一些企业也存在这种现象。不久前研究部聘请某央企总公司一有长期银行从业经验的财会高管做了一个报告。在该报告中提到，该企业遍布全国的各子公司，实际贷款超出实际需求近200亿元，因此一年多付利息近10亿元。一些实力雄厚的企业成为各银行争夺的对象。虽然贷款后存于银行企业将付出利息成本，但提高了企业抗风险的能力。在与银行的交往中，也增加了一些企业主管人员的话语权。 

 

 

 

 

 

    在这种情况下，2010年地方融资平台企业及大型国企明年向银行提出的新增贷款需求量将下降，归还多余贷款的概率将上升，净贷款量将下降。

    2、银行间贷款转让透露的信息。在9月份，人们发现，国有大型银行的贷款市场规模大幅降低到20%左右。而按其资产规模来看，正常的市场占有率约为50%。这显然非信贷市场的常态。据一些公开的报道，及上述央企财会高管透露的信息，国有及股份制银行为控制今年的贷款规模，与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信用社达成一些贷款转让协议。而在明年，这些贷款转让协议将被国有及股份制银行购回，即这些银行明年实际发放的贷款将少于数据透露的量。

    另外，今年各银行在抢占市场份额、以量补价弥补利差下降的损失等因素的推动下，尽量多发贷款。这样不少平时得不到银行贷款的企业也得到了一些实际并不使用的贷款。甚至有银行给企业贷款，但约定企业存于银行账户，不得使用的现象。明年这种类型的贷款净增额同样将减少。

 

    五、推测2010年新增贷款应尽量避免惯性思维的干扰

    在经济、金融领域，人们在推测未来时，往往受之前形成的某种趋势的影响。因此，大多数的预测，往往是以当前的情况（指数或价格）为基础，将之前形成的趋势做一定的延伸。以资本市场的走势为例。2005年末，受四年大熊市的影响，对2006年的行情，几乎没有券商看高到1500点之上。事实上2006年最高点近2700点。一年内涨幅如此之大，而之前的熊市又如此之长，于是关于2007年的行情，市场几乎一致认为将以调整为主。结果上证指数一路涨到6124点。受连续两年大牛市的影响，2007年末市场普遍做起了2008年再创新高的美梦。印象中，只看到民族证券的徐一钉认为2008年可能远远低于3400点。2008年末，又有多少人敢于大胆唱多呢？目前，受A股市场一年以来形成的上涨趋势的影响，众多机构再次以目前A股的点位为基础，将之前的上涨趋势的延伸作为对明年股市的预测（表3）：

表3　部分机构对2010年A股的判断
机构	预测点位
中金	3875-4000
申银万国	2900-4200
莫尼塔	沪深300指数700-4600
联合	3000-3900
兴业	3200-4300
国金	2700-4000
光大	沪深300指数最高4700
中原	2600-4500
东方	3400-4300

 

    那么对于2010年中国银行业的新增贷款规模，是不是大多数机构做出的7-8万亿元的预测，都受了今年巨额贷款数量的影响呢？去年此时，又有多少机构准确预测了今年的贷款增量呢？

 

    综合来看，明年中国银行业受制于资本充足率的约束，另外中国的货币政策从名为“适度宽松”，实为“超宽松”，调整为真正的适度宽松的概率较大。从中国货币宽松指标（M2同比增速-GDP同比增速-居民消费价格同比增幅）来看，中国近10年来，除2007年外，从来都是宽松的（图3）。2010年新增贷款5万亿元，恐怕也意味着“适度宽松”。因此，明年中国的新增贷款完全有可能低于6万亿元。这对中国经济，包括资本市场、房地产市场都将构成一定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