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涌日记:我这三十年的日子(28)


1979年4月3日 星期二
    听说高考提前到六月份了,还有两个月了。去年初中毕业,我做那次高考尝试的时候,还完全没有学过高中课程,这样也只差了20分;经过一年的努力,今年,考过分数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可要考进重点大学,我就没有把握了。
    保姆胡妈妈的女婿林鹏大哥哥来了。林哥哥一直对我非常好。我小的时候,一次林哥哥到胡妈妈家里来,我和胡家的人一起去临潼骊山玩;玩累了,我们几个人两两包一个双人小浴室洗温泉澡,是林哥哥带着我洗的。那时我想,如果我有这么个温和宽厚的大哥哥呵护照顾我,该有多好呀!
    还有一次,林哥哥来胡妈妈家,他找来一段旧竹帘子,抽出竹条,又买了一些黄麻纸,给我扎了个风筝;上面还用红色和蓝色的墨水,画上了图案,一个活脱脱的蝴蝶风筝就出来了。漂亮极了,我也喜欢极了!我把这个风筝拿到我们光明小区正中间的大操场上去放,同学蒙大龙正好也在那儿玩;看到我放飞的这只漂亮的风筝,他羡慕极了,说:“让我玩玩”,我就把风筝拐交给了他。没想到他放着放着,一拉线拐,线断了,风筝随风飘去;我们急得赶紧追赶,眼看着风筝飘飘忽忽地落到了光明小区一角的集体大食堂的顶上。我们干着急,没办法。这只漂亮的蝴蝶风筝在天上飞了没多久,就落在了地上,让我想了很久,也伤心了很久。
    林哥哥和胡妈妈的女儿兰芳姐姐,是中学同学,高中毕业后,一个考到了南京工业大学,另一个考到了西安冶金学院,他们都是文革前最后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后,林哥哥留在了南京工作,而兰芳姐姐则分配到了湖南娄底的涟源钢铁公司。他们还是结婚了;几年后,林哥哥放弃了在南京的优越生活,调到了娄底,以实现夫妻团聚的愿望。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他们现在有一儿一女,林健和林丽。
    林哥哥说我和姐姐从小就很懂事。说我们小的时候,他来胡妈妈家,看到大人们在讲话的时候,我们总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吵不闹不多话。林哥哥这次来,说我一点儿都没有变,说我的性格还是像小孩子,爱说爱笑的。

1979年4月10日 星期二
    今天,学校组织我们去西安市碑林博物馆,参观周总理图片展。这里既有周总理在各历史时期的留影,也有人们悼念周总理的场面;其中还有不少七六年“四五运动”的照片。那种人山人海,花山花海的场面,太让人震撼了!文革间的羔羊,在文革末突然成了醒狮,太不可思议了!
    在展览的现场,有卖周总理的照片的,我选了一张八寸的周总理的半身侧影照片。

1979年4月16日 星期一
    宣捷的表哥张坚,也来我们这个高复班学习了。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一次课间休息的时候。那天课间,我漫不经心地一回头,看到身后隔了一排桌子,有一个农村小伙模样的男同学,不说话也不活动,静静地坐着看书。我悄悄地对旁边的徐西民说:“咱班怎么来了个农村人呢?”徐西民笑了:“还农村人呢,那是宣捷他表哥。”由于现在我在高复班读书,宣捷在高一班读书,再加上离高考越来越近了,我们在一起玩的时间也少了,所以,我很久没到宣捷家去了,我也没有听宣捷说过他有这么个表哥。
    不知是因为我和宣捷是极好的朋友的原因,还是我对张坚那有些孤独、有些憨厚的样子很有好感的缘故,我走过去主动和他聊了几句。他脸上带着傻傻的笑,一副老实相,声音低低的厚厚的,虽然我们只说了几句话,他就让我产生了非常好的印象。很快地,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今天早上上完早操,我和张坚一边聊着,一边顺着光明小区的大操场往学校的坡路,往教室走着。课间的时候,我们一起散步;放学以后,我们一起肩并着肩走出学校的大门;晚自习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看书。两人碰到一起,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张坚是宣捷母亲的外甥,他家在陕西武功县,他说起普通话来,有着浓浓的陕西味。我特别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听他讲话,喜欢看他说话时的表情,他做什么动作我都觉得特别有意思。张坚比我大两岁,和我姐姐一样大;我想,他如果能成为我的姐夫该有多好呀!那样,他不就成了我们家的人了吗?我们不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吗?

1979年4月20日 星期五
    下午,我去叫宣捷和张坚洗澡。也不知为什么,张坚坚决不肯去洗澡,怎么说都没用;没办法,我和宣捷去了。我们在厂澡堂的大池子里泡着的时候,我和宣捷聊着。我很想多打听一些张坚的事情,可是,宣捷好像不是很愿意说,我很不高兴。过后,我不觉得宣捷很怪,倒觉得自己很怪:我和张坚才认识了几天时间,我为什么那么想了解他的事情呢?为什么宣捷不愿意说他家里的事情,我会那么不高兴呢?张坚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想想我都觉得莫名其妙的。

1979年4月24日 星期二
    今天,我看了一部复映的老片子《舞台姐妹》;这是由谢晋导演,谢芳和曹银娣主演的影片。我特别喜欢看谢晋导演的片子,他的片子总有着浓浓的人情味,感情特别浓烈,让人感动,让人落泪。这部影片也非常地好看,旧社会艺人们的生活,我感到很陌生,也觉得很新鲜。
    今天,我忽然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人生的路上有很多的坎坷,不论你选择走哪条路,坎坷都是存在的;不论你如何小心,坎坷都难以避免,这不是个人所能决定的。

1979年4月30日 星期一
    今天,我看了复映的老片,越剧影片《碧玉簪》。文革之后复映的影片中,已经看到几部越剧影片了,比如之前看到的《红楼梦》和《追鱼》。这些越剧影片,让我们厂里一批像我父母一样从上海和江浙过来支援大西北的职工们,非常地喜爱。余伟龙的妈妈何阿姨,是无锡人,她一连看了几遍《碧玉簪》,还说没看够。
   当然,我也看出来了:有些人已经完全西北化了,却为了要表现出曾经是个南方人,有意装出喜欢看越剧的样子,以显示自己南方人的出身。我们这里有一个观念:认为南方人比北方人要精致,尤其是上海人,最被看好。厂里人来往的时候,也大都是南方人有南方人的圈子,北方人有北方人的圈子。我父母和一些上海来的同事们,一直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平时走动比较多,过年过节的时候,来回吃吃喝喝的;他们碰到一起,都说上海话。其中有不少的上海人家,还结了儿女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