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仇恨的种子,开不出善的花朵;愤怒,只会杀死理性,让世界滴血。
(2007.08创意于电脑,2008.04手绘。感谢我的左手担任此图模特。
另可参阅本人歪诗《愤怒的中指》 )
(一)
读沈宗濂、柳陞祺著《西藏与西藏人》一书,最大的感触是:作为一个汉人,对藏民族——本国境内最主要的少数民族之一,实在是知之太少。藏族的历史人物,想得起来的似乎只有松赞干布,而他的更多细节,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了。至于西藏与内地的关系,惟一的知识点就停留在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唐蕃和亲上。
假如给我一份关于西藏历史、文化、宗教流变的试卷,估计连15分也拿不到吧。
且看书中的一段:公元763年,吐蕃的部队占领了大唐帝国的都城长安达十五天之久,就在被迫撤出之前,还不失时机地扶持了一个傀儡皇帝。
也许是我才见短浅,这么重要的史实,竟是头一次听说。
(二)
中国人(或曰汉人)的民族认知真是很有意思。这一点,集中体现在对历史的理解和描述上。
有时候,我们会强调兼容并包、“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大中华意识,比如,把横扫欧亚的成吉思汗及其创立的蒙古帝国看成是“中华民族”的集体荣耀。有时候,我们又会泄露出骨子里唯我独尊的大汉族情结,比如,历史记述一向以汉族人的王朝世系为正统:唐与吐蕃、回纥,唐是正统;宋与辽、夏,宋是正统……实际上,这些少数民族王朝多数时候都是与汉人王朝并立的独立政权,甚至连藩属国都算不上,有时汉人王朝还向人家称臣呐。
元、清两朝被纳入了正统王朝的序列,那是因为彼时已经没有汉人政权了。可是我们又很少将那视为汉人的亡国史,倒是经常炫耀汉文化的强大同化力和中华文明的从未中断。反正,任你翻来覆去,汉人“根正苗红”的正宗地位不可动摇。
《西藏与西藏人》记录了1247年萨班大师带领西藏归顺蒙古大汗的过程。2006年春,我在甘肃武威出差,参观过城南的白塔寺,那是萨班与蒙元代表、西路军统帅阔端王举行“凉州会谈”的地方,今被赞誉为“西藏归属祖国纪念地”。但若以汉人正统论的眼光看,那分明是西藏和蒙古两个异族政权之间的事,与汉人何干?所谓归属祖国之“国”,指的是哪个国?
昨天读到这个段落的时候,我正坐在元大都城垣遗址公园的阳光下。脚下这片土地,八百年前是蒙古军大举南下从汉人手上抢占的地盘。掩卷凝思,倏然困惑起来:我到底是该为元代先人的丰功伟业自豪呢,还是该为汉家祖宗当了亡国奴而哀痛呢?
说笑了,历史有时也是较不得真儿的。还是回到当下,既然今日我们乐于把中国境内的民族统称为“中华民族”,就应该在寻找共通性的同时更多地尊重每个民族的主体性,正如梁文道所说的,让汉族孩子们不仅知道公历、农历,也了解一点藏历、回历的知识,总是可以的吧?不要把“中华文化”有意无意地简化为“汉文化”。
(三)
世事轮回,何其相似。这几天,“抵制X货”之声又起,网站、博客、手机短信、甚至单位的内部论坛,到处充斥着这样的声音。只不过抵制的对象由前两年的“日货”变成了“法货”——抵制家乐福、抵制达能、抵制LV……
本来不想再就火炬话题发表什么议论,看到这种群情激昂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
1.所谓“抵制X货”、“抵制X国企业”的说法,既不明智,也不可行,很有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之嫌。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全球化格局下,抵制别人的最终结果,恐怕是抵制了自己。
2.要学着习惯现代社会的抗议文化,人人皆有表达意见的权利——前提是不能诉诸暴力,不能违犯法律。反对暴力滋事与反对别人的和平表达是两回事。咱们当然也有权利自由、充分地表达,但“牦牛”、“X国猪”、“X国狗”这样的侮辱性语言还是免了罢,注意和谐;试图寻求群殴式的暴力对抗更不可取。也不要动辄闹着要抵制什么,如前条所说,太不靠谱。
3.洋人抗议奥运是疑惧、妒忌因而想遏制中国崛起?——这个判断值得商榷。也许,从西方各国政府的角度说,出于战略利益的考量,确有这样的意图或潜意识;在民众方面,也不排除一部分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将此结论加诸所有抗议者,则难免偏颇和武断。我认为,相当多平民抗议者的言行,是源于其深信不疑的价值观,他们的关键词是“自由”,不是“独立”。(自然,由于误解和偏见,这些洋人对于XZ以及整个中国的认识可能并不准确,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所以,别再弄出什么“自由科西嘉”之类的口号来还诸其人之身了,这种东西伤不了人家。相反,倒是会让那些表白“爱中国,爱自由”的外国朋友们很尴尬呢。
4.老是觉得别人见不得我们好,处处跟我们作对,这是百年来形成的民族屈辱心理仍在作祟的投射。它无异于向世人宣告:瞧,我们有一颗多么脆弱的中国心啊!是时候走出我们自己营造的精神围城了。自信一点好不好?没错,谁也阻挡不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除了我们自己。
(2008-0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