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婚姻中存在着两大困惑,一是理智与情感的冲突;二是道德评价与性感魅力的错位。这两大矛盾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在择偶的时候,理智的分析是一回事,身不由己地被对方吸引则是另外一回事。
家长们在帮着儿女找对象的时候,以过来人的经验,着重对方的两方面:一是由于生活的磨砺,让他们把财富看成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民以食为天么;二是喜欢选择那些老实本分的人,觉得忠厚老实型的适合过日子。也就是两厚,家底是否厚实,人是否厚道。
家长们极力想把这个观念灌输给子女,也希望子女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子女到了婚龄,家长们离当初青春萌动的时候已经很遥远了;岁月的流水将他们当初的感受已经冲得很淡,甚至完全冲去了。父母们自己当初在择偶的时候,也未必主要是考虑这两点。这人在考虑自己和别人的感受的时候,咋就那么不一样呢。
我想起文革那会儿,没少看哭哭笑笑的朝鲜影片。其中一部叫《革命家庭》的宽银幕黑白影片,有一个片段成了当时人们的笑谈。老父亲在给儿子挑选儿媳妇,他拿出一张姑娘的照片给儿子看。那姑娘有一张面团似的脸,父亲一脸认真地对儿子说:“她能挣600公分呢”,儿子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那时看电影都是人山人海的,放这个镜头的时候,电影场上爆发出洪水般的笑声。那句“600工分”的话,也成了人们对电影的经典记忆;成了生活中人们互相打趣的常用词。每个班里胖胖的女同学,都会被男同学叫600工分,她成了胖女孩的统称了;谁娶的媳妇要是很胖时,别人就会笑话那小伙找了个600工分,这成了人人都会说的笑话。当时只是觉得好笑,一说起600公分就想笑,现在才多想了一层,在朝鲜那样的革命家庭里,人也不可能一心只想干革命。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的一个工分是多少,但是,那位老父亲的话明显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这胖姑娘比一般瘦弱的女子能挣更多的工分,娶她更实惠。
无独有偶的是,我们现在在媒体上,经常会看到印度烧死新娘的报道。说是印度某位姑娘,由于家道贫寒,出嫁之后被夫家活活烧死。不管是朝鲜的笑话,还是印度的悲剧,都表现出人们考虑择偶时,对财富的重视和偏爱。
上面说得是现代,古代婚嫁中对财富更是讲究到成了一种风俗。中国古代婚嫁,讲究的是嫁妆和聘礼。
古今中外的婚俗文化,都传达出一个信息,家长们非常在乎子女婚后在对方家里的地位和物质生活。希望孩子们在结婚的时候,就能被对方家庭重视;婚后,能享受到对方带来的物质财富。而体现身份和身价的嫁妆和聘礼的多少于贵重,也成了男女婚后炫耀的资本。《红楼梦》里,王熙凤动不动就说她从娘家带来了多少东西。而聘礼差、嫁妆少的主,则会被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们耻笑。可见古今中外的婚姻风俗中,财富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一习俗延续下来。对财富的渴求并未改变,只是财富的表现形式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变化。我记得文革当中有所谓三转一响带喀嚓之说,这三转指的是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一响是收音机,喀嚓指的是照相机。还有36条腿或是48条腿之说,这指的是家具的腿。一件家具一般是4条腿,36条腿应该是9件家具,48条腿当然是12件家具了。
现在的财产内容显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有一个亲戚给我说,她女儿在上夜大学的时候,班里有一个小伙子追求她,姑娘回来一说,做母亲的马上决定自己先相相。母亲和小伙子约在一个饭店里,刚说了几句,母亲就立即切入正题。问他的家庭情况,问他现在做什么工作,收入多少。听说小伙子没有自己的住房,更没有车子,我那亲戚没聊几句,转身就走了。她不无鄙夷地对我说:“这样的条件还想娶我的女儿”。我还有一个亲戚,女儿嫁给了日本人,嫁过去一年多,女儿就给父母在打浦桥买了一套大居室的商品房,并尽量选用高档材料装潢,还配上了高档家庭用品。老父老母也被接到日本去玩了一圈,整个行程花了20多万元人民币。回来之后,亲戚们好生羡慕。
婚姻中的财富情结,似乎也成了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精明的标志。能尽可能地结婚捞到财富的人,会被别人羡慕为很有手段,很有本事,很有心机;反之,如果姑娘什么都捞不到,则会被别人讥笑为送上门的,让人觉得很傻。
然而,别人羡慕是一回事,自己是不是喜欢对方,和被对方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人虽然通过婚姻得到了很多物质上的满足,也让亲戚朋友同事们羡慕不已,但对方那种类型的人,那种相貌气质和个人风格,未必就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理智的择偶和情感的满足往往很难统一。当然,最理想的是:从理智上来说,对方拥有财富、人品和社会地位;从情感上来说,又特别喜欢对方和被对方所喜欢。而现实中往往是两难,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这种矛盾体现的最充分的,莫过于托尔斯泰的名著《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的家庭与情感了。从理智上来说,安娜的丈夫卡列宁可谓首选。这样的男人,既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又拥有财富和正派的人品。然而非常遗憾的是,这种类型的男人不能给安娜以情感上的满足,让她魂牵梦绕的是花花公子渥伦斯基,一个情场上的老手和高手。他的人品和社会地位完全无法与安娜的丈夫卡列宁比,但安娜却为他要死要活,欲罢不能。
同样的故事还有现实中的,在上海家喻户晓的杨玉霞毁容案。此案已过去多年,还是经常让人想起。小学教师杨玉霞和有妇之夫徐国初勾搭成奸,杨玉霞迁怒于徐的妻子和女儿,残忍地将她们用浓硫酸毁容。案发之后,杨玉霞的丈夫曾给别人说,他下了班之后哪儿也不去,把所有的工资全部交给杨玉霞,家里的家务也大都是他做的,他不知道杨玉霞为什么不喜欢他,要为这样一个无钱无势的男人愿意去死。杨玉霞却在和徐国初的几次鱼水之欢之后,跪下来对许国初说:“我吃死你了”。而徐国初的老婆,那位被杨玉霞毁了容的可怜的女人,即使被徐国初的婚外情彻底地毁了容貌也毁了自尊,她也没有表现出对徐国初应有的愤恨。人们很容易这样来想,如果当初杨玉霞的丈夫,娶得是徐国初的妻子得话,俩个善良又本分的人在一起,那日子该是多太平,又多幸福呀!从理智上来说,是这样;但是从感情来说,这两个老实人可能谁也不会喜欢对方。我所说的理智与情感的错位,在这个案子上体现的非常充分。
婚姻中的第二大困惑,是道德评价高的人未必性感有魅力,而性感有魅力的人可能道德评价很低。这点也不难理解。不是人出了问题,而是人类的道德本身有问题。自古延续至今的道德,往往把对性的冷漠给予较高的道德评价;而热衷于性的人,则给予道德上的鞭笞。我们虽然没有见过古人,但从古戏上古典小说中,很容易看出这样的价值观念。
为了描写武大郞的人品好,表现就是他整天在家做炊饼,然后挑着担子去卖炊饼,他给人以善良忠厚,吃苦耐劳的印象,这在传统道德里能得到较高的评价。为了描写西门庆的人品坏,他被描写为游手好闲的人,没事就泡在妓院酒楼茶馆里,整天无所事事,花天酒地,游走在花街柳巷之间。这样的人道德评价就很低。但就那么的奇怪,谁也不能否认武大郞是个好人,一个忠厚的男人,而西门庆则是一个轻薄的公子哥型的人物;如果从理智上来说,结婚当然是选武大郞式的更可靠,更可托付终生了,而西门庆式的,要想维持长久恩爱,难。但尽管这样,潘金莲最后不是还是把武大郞杀了吗?很显然,从情感上来说,他更喜欢西门庆。如果只是把潘金莲看成一个淫妇,是个别女人,甚至淫荡女人的个人偏好,这事就简单了,也不值得我们来讨论了。问题在于,如果把这两种男人拿给所有的女人去选择,她们会怎么选择呢?我没有做过这样的调查,但是我敢说句很肯定的话,所有的女人当着大伙的面嘴上都会说,他们更喜欢武大郞;而心里则会无一例外的更青睐西门庆。潘金莲为着西门庆那样的男人而杀掉武大郞式的丈夫的杀夫案,在社会上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了;但倒过来,如果某女已经嫁了一个西门庆那样的花功极好的丈夫,她为了忠厚老实的武大郞似的男人而杀了丈夫,这样的故事我们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以上两方面的困惑时时困绕着婚姻中的人们,尤其是婚姻中的女人们。而解开此心结,则没有良药。我在前面的文章里,还有很多是探讨婚姻问题的,此文是我的“恋爱婚姻家庭”系列文章之一。读者可以联系起来看。
我认为,婚姻是上帝给人类出的一道永恒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