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聆听我心


 

下午折页成品送过来,我的情绪像崩盘的股市,昨天在设计公司盯到晚上九点,结果现在还是好几处没改,虽无伤大雅,但令人不快。一百块钱一个P,能扣人钱么?如果是我孩子一定扣她没商量,让她知道犯错就要承担代价,且必须具备心悦诚服的气度。

怎么解决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协作问题呢?那些打过预付款的设计公司总是需要你催,或毫无音信,另一方面他们喜欢哭哭啼啼骂骂咧咧,控诉客户抠门儿或白占便宜。这是普遍的人性问题,还是我们特有的劣根性?我分不清,我不介意交学费,但钱若真能解决问题,心会不会留刮痕?

除非过道正中央有一大堆屎,否则没人知道办公室应该收拾一下,那些人们进来第四眼第五眼会注视的位置,永远不合时宜地放着某个物件,比如上批客人喝剩的一次性塑料杯,外面通常还有一个劣质杯托,虽然特意买了骨质瓷茶杯,但还是有人改不了用一次性杯招待客人的习惯,用就罢了,还套一个恶心的廉价杯托,好像如果不这样做会被立刻烫死似的。

我在写招聘广告,一堆岗位,最缺一个知书达理的行政助理,解决公司的形象及接待问题。我告诉自己,别发火,别骂人,别虎着脸,一切都是暂时的,但我仍然有忧郁,因为这还只是浅表问题,所谓高层身上的更大毛病才是未来发展路上致命的顽疾。

同事有点怕我,说话小心,好像我是心狠手辣的女刽子手,其实多希望自己满面春风而不是这张臭脸,可琐碎而恼人的一切总在刺激我内心的魔鬼,隐而不发的子弹呼啸而过,唉,继续观察和思索吧,一位有智慧的朋友以前常跟我说:慢一点,伟大的变革总需要缓慢一点。

一直都有客人来,各种各样的大官小官大商人小商人,满脸堆笑把折页递给他们看,请领导提宝贵意见云云,领导当然有宝贵意见,最后到底赞“不错”,其他人基本不敢吭声。看,我现在也有点懂了,再慢慢就会开始习惯,再慢慢地,这会是生存乃至人生的一部分——像很多人一样。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被推到一个经验不曾抵达的世界,像蹒跚学步的孩子摸索前行,也被推到一个琐碎逼仄的格局,与憎恨的存在发生关系。所有这些突如其来扑朔迷离,生命之水就这么浩浩汤汤,裹挟着我前行。很多混乱没有整理,很多忧郁无从安抚,但再也不会轻易哭。我注定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不算幸福,也不算不幸福,只是不再那么在意,习惯独自承受心灵的风霜与美景,就像Jack写的那首小诗:一个人吹灭岁月的白蜡/坐在黎明前的黑漆里/一个人忍受年龄的增大/并享有心灵的广袤无垠……

脑海浮现出他哺乳动物一样的眼神,温润而悲悯地看我,试图帮我逼退心上的阴霾。这,怎么可能?那上面已经爬满命运的皱纹,更深处有葱绿的文学藤蔓,扎加耶夫斯基的诗在上面流光溢彩:

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想想六月漫长的白天,

还有野草莓、一滴滴红葡萄酒。

有条理地爬满流亡者废弃的家园的荨麻。

 

你必须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你眺望时髦的游艇和轮船;

其中一艘前面有漫长的旅程,

别的则有带盐味的遗忘等着它们。

你见过难民走投无路,

你听过刽子手快乐地歌唱。

 

你应当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想想我们相聚的时刻,在一个白房间里,窗帘飘动。

回忆那场音乐会,音乐闪烁。

你在秋天的公园里拾橡果,

树叶在大地的伤口上旋转。

……

期待N年以后,当我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炉火旁打盹,还能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那个叫克里希那穆提的老人,他就住在我的隔壁,总喜欢喃喃自语,他说:要像河流一样不断净化自己的内心。

 

 

 

                    2008318日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