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动画片及其他


现在号称读图时代,文字的书几乎没什么人看了。但我看,也未必然。

 

小时候去书店,起码有一两个柜台是专门卖连环画的,那种开本极小的连环画,南昌人通称为图书,正规称呼为图书的那种大开本普通书籍,南昌人是不会在前面加个“图”字作修饰的,因为有字无图,名不副实。这种感觉根深蒂固,乃至直到现在,我对“图书”二字的本能反应,仍是那种大概只有64开本的连环画。

 

当年南昌的大街小巷上,有很多这种老头子老太婆看护的图画摊,多是一块大木板,上面分隔成若干层,每层放若干本图书,用绷在木板两头的橡皮条栏着。立在巷子里或者人行道边,旁边摆着十几条矮长凳,视图书的厚度交一分或者两分钱,就可以租一本,坐在矮凳上看。这种小生意,有的人干脆就在家里做,将图书封面撕下,黏在一块大纸板上,密密麻麻,五颜六色,悬在壁上,作为招徕读者的广告。上面贴上编号,想看哪本,就报上编号,主人再从箱子里找来给你。那时候,南昌城内的各个图书摊,我都了如指掌,知道哪家的图书多而且便宜。对于图书的记忆,如果稍微加以增饰的话,丰富得可以写一本长篇小说。

 

可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图书一下子就消失了,仿佛一夜之间。没有图书的时代,怎么能叫读图时代?

 

记得小时候还特别喜欢看动画片,最有名的是《大闹天宫》和《哪吒闹海》,前者是暑假在坛子口电影院看的,儿童场,一毛钱;后者是在电视上看的。那时我还在念小学,电视只有一个台,就是现在的中央一套,节目少得可怜,白天是没有节目的,除了星期天(那时没有双休日),放的大多是老革命战争片或者儿童片。印象里记得有一个北京患骨癌而死的中学女生,根据她的感人故事拍成的电视剧,就是在一个星期天早上播的。之所以记得这么清,除了她的病之外,就是她死前登了一回伟大的长城。再有,就是那个《哪吒闹海》了。

 

我曾经在一个短篇小说里提到过,五年级的小学生测验比大便还频繁,接近小便。因此,对他们来说,也不存在什么周末,每个周末都要补课。预告要播《哪吒脑海》的那个早上,我没有去补课,而是躲在舅舅的房间里,和邻居小孩如醉如痴地看着五颜六色的哪吒和同样五颜六色的龙王们恶斗(黑白电视,并不妨碍我们对颜色的感知),等到屏幕上出现“再见”两个字,我才从里面走出来,开始呆若木鸡,愁肠百结,不知道第二天怎么去应付那个穷凶极恶的蒋老师,尽管她教的数学我次次都很优秀,可她就是不喜欢我。曾经我为了看电影,还先斩后奏地买了电影票再去向她请假,结果遭到了她可怕的羞辱。这次《哪吒脑海》事件是怎么平复的,我忘了。这倒也不能说,其实后果并不严重,我仅是虚惊一场,所以连记忆也懒得为此留下空位。而是因为那时候我旷课实在有点频繁,乃至脸皮厚得对因此而招来的羞辱已经完全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所以,就算这场风波我不记得,也不能说明它不严重,事实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

 

除此之外,国产的动画片有印象的还有《三个和尚》《一只小猫》,之后的就几乎不值一提。接着占据我大脑的就是日本进口的《铁臂阿童木》和《森林大地》,尤其是铁臂阿童木,真是太神奇了,一个飞来飞去的机器人,到处做好事,比雷锋还伟大,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好玩的是,它每次播完后,还会来段童声:“日立彩色电视机。要看电视,请不要忘记安天线。”舅舅那台电视就是日立牌,只是黑白的,质量好得惊人,看了十多年还画面如新。你说,你怎么好意思去抵制人家的产品?难道你钱多得不耐烦,偏要买些国产垃圾来修着玩?

 

我家买的第一台电视就是国产的,牌子忘记了,总之那台老爷机器,我们为它吃尽了苦头,发发这样的感慨,我是有资格的。

 

现在的电视节目丰富多彩,可惜我已经再也不爱看动画片了。那时候舅舅们也不爱看动画片,对于我们这些小孩看动画片的要求,他们总是郁闷而无可奈何。我那时毫不理解他们,觉得他们所谓人随着年龄的长大就会不爱动画片的观点,是让人惊骇不值一驳的。后来我才发现,对于岁月来说,人真是渺小得不值一提。因为确实,非但生命,就连内心最温馨的爱好,它也不会客气地给你有丝毫的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