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平致美国德州A&M大学
今年５月读到您的学术报告《现代经济学的基本分析框架与研究方法》。您对西方经济学理解很深。学术报告是否在上海财经大学所做的？报告对现代经济学（即西方经济学）的认识和体会有高水平的借鉴意义。读过之后有收获。
但是，报告在肯定“现代经济学”基本分析框架和研究方法重要性的同时，却也不自觉地显露了西方经济学本身所存在的方法上的漏洞，你本人没有丝毫觉察，而只是在完成一个倾心赞誉和肯定的过程。
这个世界没有完美到极致的经济学理论，除非某种“经济存在”特别需要某一种经济理论时，人们才从心理上产生“一度完美”的感觉。现代经济学对我国改革开放初期的２０年进程起到过积极作用，但随着我国“经济存在”的发展和变化，它已经显得不完美了。下面是针对现代经济学的逻辑缺陷提出的６个需要探讨的理论问题，供您参考，也供我国所有经济学院参考。
１．关于现代经济学基本分析框架问题。
您认为西方经济学体系最科学方面正是它指导经济运行的研究工具和方法的科学性。这个工具，是由五个基本部分组成的分析框架：(1) 界定经济环境；(2) 设定行为假设，(3) 给出制度安排；(4) 选择均衡结果；(5)进行评估比较。我认为，这个框架的基本思路表现在形式逻辑的主线上是合乎逻辑的，可以借鉴。但问题在于“(3) 给出制度安排、(4) 选择均衡结果、(5)进行评估比较”都要基于“界定经济环境”和“设定行为假设”。那么，如何保证“界定经济环境”和“设定行为假设”的客观性，即确保这个分析框架的“大前提”的正确性呢？运用形式逻辑分析方法，怕就怕“大前提”设定有误。如果理论前提差之毫厘，此后的逻辑再怎么严密也会“失之千里”。您也知道：中国当代经济学家在运用上述工具时，１００个人会推出１０１个结果。其根本原因，正是在“大前提”设定上各有各的认识局限和理解差别。
这令人想起前苏联解体前的一则真实的政治笑话：“经济学家们依照西方经济学理论给戈尔巴乔夫提交了3000个经济改革方案，戈氏看到每个方案都合乎逻辑，不知道采用哪个更好。”在这种不能检测经济学逻辑错误的犹豫中，苏联的改革走向了“休克”之路。接着是政治崩溃和经济萧条。虽然这个国家的所有国企在经济休克中，自发完成了私有化过程，但是财富集中到少数人的同时，最广泛的市场需求也萎缩了。如今的俄国政府不得不采取以资金和政策扶植私企的办法，以重新从企业中获得安置就业的权利，趟了一滩泥水才使经济理顺了许多。这种状况，是否与最初的“大前提”设定有关？
２．关于现代经济学对“经济”的理解问题。
西方对“经济”一词的理解，焦点是集中在“稀缺资源”上的（难怪某国全球战略指向都瞄准着“稀缺资源”，不打仗才怪）。按照这种理解，“经济学”也就是“合理利用和配置稀缺资源”的学说。我国上个世纪８０年代以后成长起来经济学家，其中多数对“稀缺资源”一词在理论记忆中都是刻骨铭心的。假设：用合理配置和利用稀缺资源这一大前提，来理解“经济学”，并使其成为“界定经济环境”的根本方法，就很容易界定我国的经济环境：我们最缺的资源不是劳动力，劳动力太多了！最缺的资源是“资金和技术”。于是，为了直奔“稀缺”的经济主题，那就只剩下一条路：无节制购买先进设备和无节制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企业改革。这样理解“经济”，实践结果是什么？不稀罕的劳动力更加多余、更不稀罕！这导致企业效率和利润的增长，掩盖着社会矛盾的加剧，掩盖着经济崩溃的诸多隐患。
这方面，北大林毅夫的经济学方法比较科学一些。它同样受过西方经济学教育，但更擅长辩证逻辑而不是单一形式逻辑，他运用“比较优势”方法更客观地理解“经济”，希望国家合理配置不稀缺的廉价劳动力资源，在引进先进技术的同时，重视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他的经济学理论扩大了就业范围，增加了消费动力，缓解了社会矛盾，在中国获得了成功。此前多年，我一直认为中外经济学家做不到给“经济”一个客观界定。现在却相信林毅夫对“经济”有正确理解，他能告诉全世界：什么叫经济学。
３．关于现代经济学的逻辑自检问题。
您认为，“一个好的理论不用实验也能推断出最终结果。（现代经济学）在很大的程度上解决了经济学不能拿社会做实验的问题（笔者注：也就是说逻辑本身的严密性可以自我判定正确与错误）。”我们认为：现代经济学分析框架确实具备“一口气”推出最终结果的功效，因为它主要遵守的是单一形式逻辑。形式逻辑的最大特征就是要求概念推理和演绎必须坚持一致性、一贯性，一竿子插到底的论证性。大前提设定之后，只要不违反形式逻辑矛盾律、拒中律、同一律这三大定律，便能顺理成章地演绎出一种合乎逻辑的结论。这种结论，依靠所遵守的“三大定律”自检，就能得出正确与否的判定。
不过，需要明确告知的是：形式逻辑三大定律并没有完成自我检错机制构建，形式逻辑还有第四个定律过去没有被明确认识和发现，这就是“逻辑极限定律”。（见胡志平的《形式逻辑的“逻辑极限定律”http://huzhip9.bokee.com/）形式逻辑的“逻辑极限定律”否认现代经济学分析框架仅以一种概念一贯到底的科学性。
比如：当我们按照西方经济学理论设定中国经济环境的稀缺资源主要是“资金和技术”时，企业得以自我生存和发展的行为设定便是追求“利润最大化”和“效率最大化”。接着，就要给出制度安排：私有化或民营化可以使企业在利己追求中产生高效率……然而，这种单一形式逻辑在“界定经济环境、设定行为假设、给出制度安排、选择均衡结果、进行评估比较”五大组成中，以一贯之推出的最终结果，能不实现宏观经济“均衡运行”目的？这恐怕不是“现代经济学分析框架”可以说了算。
其实，用辩证逻辑看，在分析框架的五大组成中，每一步都应该包含两个对等概念，既要追求稀缺资源，也要消化不稀缺资源；既要讲企业效率，还要考虑社会公平；这样给出制度安排才合理，经济运行才均衡。
４．关于现代经济学看待数学逻辑问题。
高等数学运算方法，主要是用数字化概念更精确、更严密地表达形式逻辑推理。当我们知道形式逻辑的优点，即“概念的一致性和一贯到底性”恰恰是它在一定条件下的致命缺点时，就容易理解到：如果大前提不能达到高度准确，数学的精细和更为严密的推理过程，可能会推导出任何数学家都检验不出来的错误结论。此时，过分迷信数学推理所强化的不过是对形式逻辑的数字化崇拜，这可能导致自欺。
实际上，任何国家经济运行动态环境的大前提设定，暂时都无法做到高度准确。经济学家希望占有经济分析的“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但这种条件在现阶段是个遗憾。对于不断变化的经济存在来说，可能长期是个遗憾。只有当信息采集手段可以即时深入到千家万户时，这个“充分条件”才可具备。然而，走到这一步，国家即时采集信息、即时处理信息、即时指导投入产出的信息处理效率也自然达到了即时均衡市场的目的。
目前，数字算法手段的正确使用价值，在于尊重一个最基本的定律，把握经济大势，然后在基本定律的指向下，根据数学运算提供的动态信息，对经济行为随时进行微调和修正。我们只承认“数字化信息采集模型”的动态科学意义，不能轻易认可不充分条件下计算出来的数学经济模型拥有可靠性。
５．关于现代经济学的“经济人”行为假设问题。
设定经济人都是利己的，这种行为假设是现代经济学的核心理论之一。这里不谈根据行为假设给出的制度安排应该如何，而分析现代经济学把利己行为才认定为“理性行为”。这就错了。要建立一个和谐的经济社会，就不应该把利己判定为“理性”而把利他判定为“非理性”。不论在这种行为假设下，给出的制度安排是否能最终规范人的行为，首先要明确的是：“理性”与“非理性”的科学界定，不是您在学术报告中依据利己和利他来界定的。
利己的就不疯狂？就不陷入非理性？只有雷锋是非理性（您在报告中以雷锋为例）？其实利己与利他，都分别存在理性和非理性区别。理性与非理性的区别不在于是否“利己”还是“利他”之分，而在于利己或利他的实现途径是基于现实的概念判断，还是主要基于情绪和感觉。
一个疯狂敛财的人，我们认为它是利己的，也同时认为它是非理性的利己――因为实现的行为方式不正常，或者实现的途径和目标超出了正常的理性范围。事实上很多个人价值目标都需要通过正常途径来实现，才是理性的。一个国家的经济目标也要通过每个人的价值实现来整合。理性与非理性之分，主要看实现途径。在完成这一途径的过程中，有人利欲熏心，完全基于对财富的感觉产生行为，这就是非理性；有人以法律制度和兼顾他人的清醒概念约束自己、规范自己的利己行为，这就是理性。如果直接判定利己即理性，整个社会就会陷入非理性，人们追求财富的欲望都会陷入没有概念约束、只有相互攀比的感觉刺激和胆量刺激的非理性之中（参见胡志平著《给中国一个大智慧》）。
我知道，现代经济学设定经济人都是利己的，这主要强调的是经济学家们的“理性”，以为这样给出的制度安排才能更有针对性地规范人的利己行为。可是，何必要这样给自己的理性制度安排，增加太大的社会压力呢？假设１０个人中有３个人倾向于多行善事而利他，这就减轻了经济制度的压力。而在您倡导的“利己才是理性”的经济学理论影响下，高校学生把所有利他的善事均看成了“非理性”，人们纷纷释放自己的利己潜能，这样，您的制度安排再怎么“理性”也显得压力太大！还是要把先进意识形态与理性制度安排结合起来。不要搞那种一种概念一竿子插到底的逻辑。
６．关于现代经济学的市场均衡问题。
您反复强调，在“现代经济学”中也涵盖了经济运行的均衡理论。不错，以经济运行的主观原动力，即每个人创造财富和积累财富的欲望为立足之点创立和发展起来的西方经济学，在最近一百多年中也确实在逐渐完善生产力和购买力、产能与消费的市场均衡理论。但是，应该看到逻辑方向不同，均衡效果也不同。经济运行有类于物理学，可以产生出三种情况下的市场均衡理论：
A，一个物体以创造财富的单向作用力撞到另一个物体强力反弹回来，这是一种自然的均衡，在经济学中称为“无形的手”自发调节市场。这是亚当·斯密最早的经济理论发现。
B，一个物体上一次以单向作用力撞到另一个物体造成了自我损伤，他产生了“均衡”概念，不得不用数学方法计算和调整一下自己创造财富的前行力度，但不久再一次撞到另一个物体，但这次是轻轻反弹回来，他认为自己已经实现了科学的均衡。这是现代西方经济学正在追求的理论。
C，一个物体为了使自己保持较大的发展空间，他把另一个有障碍作用的物体向更广阔方向开拓一下，随时注重把经济稳定发展的前程整修得更长远一些，从而使自己在前行过程中自觉地获得了较为长远的均衡。
三种均衡理论都是经济学意义上的均衡，而现代经济学是哪一种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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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宏观经济动力优势的哲学辩证》
《宏观经济基本矛盾的哲学辩证》
《宏观经济中国特色的哲学辩证》
上述提出的问题都很简要，希望能有启发。
胡志平，２００５年６月１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