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讲台，不是神坛——给师德建设更平民的环境
2004年11月
新中国的教师节走过了20个年头，本来想上网查一下教师节来历方面的资料，却看到了一个很有点意味的用词。在“新华网”上一篇《教师节来历》的文章里面，作者解说了原北京师范大学校长王梓坤在1984年如何倡议发起教师节的前前后后；在介绍王梓坤从教经历的时候，作者说，“当他23岁从武汉大学毕业后，义无返顾地选择到南开大学当上了梦寐以求的教师”。就是这个“义无返顾”，让人看着看着就有了一点悲壮的意味……
教师，口语中更习惯称为“老师”。现代汉语词典对“老师”的解释是“尊称传授文化、技术的人”；社会生活中，老师更成为了“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样的称呼表达了对教师的无限褒奖，但却不自觉地把老师由普通的三尺讲台推上了神圣的神坛，从此食不得人间烟火。所有站在神坛上的老师们，不仅要在课堂上要“为人师表”，平时的生活更要“安贫乐道”，甚至在某些场合不得不避开自己的学生。有一个经典的例子讲一个小学生见到自己的班主任竟然和他一样在餐馆里吃油条，就觉得老师和他一样馋，不值得自己尊敬。这个事例在不少青年教师培训班上被反复提起，所要表达的意思无非是青年教师要注意自己的后台形象。事实上，如果只是一味地让教师去克服后台形象和前台形象的差距，那么永远也就不可能避免教师后台形象的暴露，关键是要改变教育方式，从而彻底消除教师形象的所谓前台和后台。因为老师也是人，他站的地方是讲台，不是神坛。
站在讲台上的教师，他们首先是在从事一种职业。所谓职业，是指“个人在社会中所从事的作为主要生活来源的工作”。现代社会，职业是绝大多数人生存所必须的选择。就职业本身而言，只有其内在的特殊性，是没有也不应该有贵贱之分的。同样，师德作为教师的职业道德，其要求的对象也只不过是从事这种职业的教师，是站在讲台上的教师，而不可能是神坛上的偶像。和所有的职业道德一样，师德的特殊性只能体现在职业的特殊性上面，并不能够把所有崇高乃至理想化的东西完全纳入师德建设当中。换句话说，教师终究是一个平民，平民的生活、平民的道德需要平民的环境。平民选择职业的第一目的是为了谋生，教师也不例外。同样，师德建设也就不能把教师设想成一个应该为这一职业牺牲一切的形象；师德建设的前提需要更平民的环境。
近年来，经济的高速发展给教育行业带来了很大的冲击，社会上对师德建设的质疑也时有出现。这里面当然有少数教师的自身原因，但是有相当多的原因在于社会对师德要求太苛刻。记得有一期《新民晚报》的《夜光杯》栏目里曾经载过谷兴云先生的一篇《“师”与“范”》的文章，他对“师范”作了很精彩的说明；在谈到 “行为世范”的时候，他说，“教师不仅应在学校里做学生的表率，其榜样性也应该表现在社会上，表现在立身处世的全部人格中”。之所以引用一个大众报刊上的文章，是因为这个更能反映普通百姓对教师的要求。如果谷兴云先生是从事教师职业的，这种说法完全表现了当今教师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反之，这种要求同样把教师推向了神坛。神坛上的教师一旦有了一点点过失，所有的教师都将受到伤害，师德建设也必将被社会所质疑。
我国多数师范院校都以“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或“学为人师，行为世范”为自己的校训。这些校训是教师从业者对职业的崇高追求，对于大多数普通教师来说，全部实现这样的理想是不可能的。韩愈早说过，“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所以，师德规范要更多地从职业技术方面来对教师进行约束，而不能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到超出平民的崇高道德方面。否则，要么能创造出真正的圣人教师，要么就会让教师背上沉重的压力，戴上虚伪的面纱，在现实和理想的夹缝中痛苦地前行。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因为教育是关乎国家未来的宏伟事业，所以我们就理所当然或者是想当然地认为教师就应该有一种崇高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但是，爱岗敬业，是每一个从业者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教师也不例外，有人问过为什么要“爱岗敬业”吗？是的，为什么要“爱岗敬业”呢？因为我们必须生存，必须为自己的生存而工作，如果没有了“爱岗敬业”，生存就有了问题。如果说二十年前选择从事教师工作是一种任务、一种使命的话，二十年后的今天还是把教师工作停留在任务和使命上，谈论师德建设就难免有了空中楼阁之嫌。今天，无数教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辛勤工作、无私奉献，付出的远远超出了其职业道德的范围；今天，还有无数教师并不是为了生存而努力工作，那些象马华一样放弃职业志愿投身教师行业的教师，甚至为教育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这些，我们应该大力表彰；但是，他们的崇高行为不应该完全纳入师德建设的范围。如果把这些特殊的贡献纳入普遍的师德建设，对绝大多数教师来说是不公平的；而且，过分的崇高就是唱高调，就等于真实的谎言，不仅不利于师德建设，甚至危害整个社会公德的建设。
我们已经习惯了“光荣的人民教师”这样的称谓，其实，所有合法的职业都是光荣的。正如前边所说，选择一种职业，是绝大多数人必须要面对的现实，如果要用“义无返顾”来形容选择教师职业的话，说明教师这个职业在当今社会更多地还是停留在荣誉层面，现实社会中不仅没有享受到足够平民的待遇，甚至还被要求远远超出平民的职业道德要求。事实上，今天的教师的确还不是一个诱人的职业，在很多地方，教师甚至不是一个足以谋生的职业。也许，正是为了某种补偿，作为特定从业者的节日——教师节才有了存在的真正理由。在庆祝第二十个教师节的时候，在全社会都开始重新审视和强调加强师德建设的时候，我更想说，教师工作的地方，是讲台，不是神坛，请给师德建设更平民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