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皆污？抚远修坝 松辽水系危机
哈尔滨一位医学专家建议，即使污染时期过去，人们每周吃江鱼的重量也不要超过两斤
12月13日上午，国家环保总局发出通报，最新监测表明，在距同江上游130公里的东河断面，硝基苯浓度逐渐升高。12月12日8时为0.0222mg/L，16时为0.0687mg/L。距同江上游244公里的佳木斯断面，硝基苯浓度持续下降，12月12日20时硝基苯浓度为0.0077mg/L(我国的饮用水标准是硝基苯浓度低于0.17mg/L)。(编者注：我国没有饮用水硝基苯浓度的标准，饮用水水源水的标准是硝基苯浓度低于0.017mg/L，不是0.17mg/L。)
这意味着，吉林石化爆炸1个月后，受松花江苯污染威胁的哈尔滨和佳木斯两个城市，正在慢慢恢复正常。
但是，刚刚经历了"停水恐慌"的哈尔滨人，却对"母亲河"松花江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哈尔滨一位医学专家建议，即使污染时期过去，人们每周吃江鱼的重量也不要超过两斤。
30年污染溯源
研究者称，这次吉林石化爆炸造成苯污染发生之前，松花江的污染就已经不容乐观。
"哈尔滨市水源中提取的有机物存在致突变性，并不是现在才发现，是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了。从长期研究来看，这种致突变性一直存在。但到底有多强，还需要反复试验来进一步验证。"哈尔滨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环境卫生学教研室的唐玄乐教授向记者介绍了她正在进行的一项有关松花江污染毒理方面的研究。
具体的研究过程是这样的：研究者们到水源地取水后，把其中的有机物提取出来，看是否具有致突变性，当致突变性比较高的时候，就可能致癌。
唐玄乐表示，这次主要做有机物的研究，而且是混合物。因为人体是接触水源，而环境污染本身就有一种联合作用，一种物质存在毒性，和几种物质同时存在着毒性是不一样的。尽管研究结果并没有出来，但是已经足够引起人们的重视。
30年前，也就是上世纪70年代，唐玄乐所在的研究室的另外一位老专家宋增仁，提出了松花江的汞污染和甲基汞污染问题。
唐披露说，研究表明，污染源指向的"吉林化工"，也就是现在的"吉林石化"。在有关部门的干预下，吉林化工于1982年末改革了生产工艺，停止了汞废水的排放。
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哈尔滨把注意力转向了松花江的有机毒物污染控制，据介绍，松花江各类有机污染物质超过160种，其中致畸形、致突变和致癌的"三致"物质就有10多种。而在这些数据背后仍然能够看到吉林石化的影子。
"吉化是老问题。"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水资源研究所所长王浩说，无论是苯污染，还是原来的贡污染，它都有重大责任。
"但吉化的问题，只是污染中的沧海一粟；松花江的污染，也只是整个东北水系污染的沧海一粟。没暴露的问题很多，有潜在危险的问题更多。"王浩担忧的恰恰是那些没有引起更广泛关注的地区。
东北水系的污染问题，不只是在松花江，还有辽河。而污染的问题又不仅仅是吉林省。仅东北三省，辽宁省的辽河污染，甚至这次以受害者身份出现的黑龙江省，在大庆等地都存在着污染。
有水皆污
与松花江相比，辽河的污染程度，王浩觉得应该用"极端"来形容。
松花江目前正面临着水质危机。松花江属Ⅳ、Ⅴ类水质的江段已超过60%。根据环保总局今年上半年公布的《2004年中国环境状况公报》显示，2004年我国七大水系总体水质与上年基本持平，而松花江就属于水质较差的一类。
但稍有留意，便可以注意到，同在东北境内的辽河，水质比松花江更低一个等级。据国家环保总局公布的数据显示，在全国七大水系中，辽河劣V类水质比例为37.9％，污染程度仅次于海河的56.7％。而劣V类的水已无法存活生物，无法用于灌溉，更无法用于人畜饮用。现在的水质状况已使辽河丧失了使用功能。
辽河上游分为东辽河和西辽河。西辽河发源于河北省七老图山脉。东辽河发源于吉林省辽源市的萨哈岭山。东西辽河在辽宁省福德店附近汇流后成为辽河干流，自上而下分别流经河北、内蒙古、吉林、辽宁4省后注入渤海。
辽河流域富藏煤炭、石油和铁、铜、铅、钼、锌、镁等矿，所以几十年来在这一带河边、湖畔形成了国内罕见的开发性工业城市群。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粗放的生产经营方式，加之辽河属于季节性河流，且水量小，河水无法稀释如此大量工业企业所排放的污染物，因此，给这一罕见的工业城市群带来了国内罕见的污染。
有数据显示，20世纪90年代，辽河流域的污水排放量在100万吨以上的工厂532家，工业污水排放量占辽宁省的2/3，每年污水排放量多达16万吨，这致使辽河流域地下水受到严重污染，使用河水灌溉的土地更难逃厄运，不仅被污染，其生长的作物也有残毒。
而即使是在中上游地区，吉林境内的四平市，水质污染也非常严重，四平市饮用水源为二龙山水库，近期监测结果表明，所有污染指数均有所上升，其中总磷超标7倍，直接威胁到四平市45万人的健康。
而东北的几大重镇中，大连、沈阳、长春都属于缺水城市，四平、哈尔滨则属于饮用水源安全受到污染威胁的城镇，而吉林市、辽源市这种水资源禀赋良好的江流上游地区却成为了不光彩的污染源。
"我们用有河皆干、有水皆污来概括水资源的这一现状，就是要么无水，有水就是污水。"王浩所概括的是整个东北地区水资源的情况，而东北又不过是全中国的一个缩影。
急呼环保、水利垂直管理
上游排污，下游受害。这种地区不平等造成的对于污染态度的程度不同。哈尔滨工业大学市政环境工程学院吕炳南教授认为，哈尔滨停水事件反映了流域管理和环境监管的协调性薄弱，流域之间没有形成健全的污染控制和保障应急机制。国家应该把松花江流域的污染治理提到重要议事日程上来。同时，由于牵涉面比较广，国家应该尽快建立一个全面的统筹协调机制。
目前，国内7大流域都有相应的主管机构---流域委员会。负责松花江流域和辽河流域管理的是松辽水利委员会。但这个委员会只是水利部的派出机构。流域委员会的主要作用就是测算入河污染物总量，并对其进行总量控制。
由于缺乏有关部门和地方的共同参与，流域委员会的议事、协调和裁决能力不强。且流域管理机构只是事业单位，不属于政府行政系列，在水行政管理事务中难以刚性行使权力，在实际工作中又会受到地方行政的影响。
而在此次事件中的一个插曲即可以说明这个问题。11月17日，吉林丰满水库的下泄流量为每秒1130立方米，而当11月19日污染物主体通过吉林松原后，丰满水库放流速度下降到了每秒610立方米，20日降到300立方米。而黑龙江方面为防止水量不足导致污染物下沉，向水利部求助，在水利部部长汪恕诚亲自协调下，24日水量才提高到1000立方米以上。
而流域委员会只管水的问题，而对于岸上污染控制则由环保局负责。被称之为"环保局不下水，水利部不上岸"。
因为各省市的环保机构分别隶属于各级地方政府，地方环保部门之间就更无从谈起地区间协调的问题。而早在今年年初，就有地方人大代表提出应该在环保系统内设立大区，但观点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如果国家环保总局比照审计属设立地区派出机构，那么就要相当的人力、财力做支撑，而显然这在短期内并不可行。
"在监督污染机制完全没有建立以前，建立多少个委员会也没用。"王浩说。
他认为现在的问题是相关文件都有了，而执行力不够，"很多地方对于排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收一些排污费，还让它继续排污，这样搞下去，水体是永远搞不好的"。
辽河污染的治理也印证了王浩的说法。根据监测，内蒙古自治区和吉林省COD入河量仍分别超过允许排放量的1.6万吨和4.72万吨。按照国务院规定，吉林省辽河流域2000年底COD排放量应为3.49万吨，但据吉林省环保部门的预测，到今年年底COD的排放量将达到4.39万吨，超标近1万吨。
流域治理之责
对于已经形成的污染，由谁来买单？王浩认为对于污染的资金投入就应该是谁用水、谁治污，也就是那些污染企业要承担治污的费用，而不能把钱转嫁给全社会。如果企业治理不起，就应该关门大吉。
但在实际治污过程中，这些企业并没有担负起应该有的责任。对于辽河流域的水污染治理，国家就投入了数百亿的资金，但是收效就不甚明显。
2004年，审计署沈阳、武汉、哈尔滨3个特派办对辽河流域水污染防治"十五"计划(以下简称"十五"计划)进行了审计和审计调查。
审计发现，"十五"计划在辽河流域安排的治污项目的实际建设进度明显滞后于计划要求，影响了辽河流域水污染防治目标的实现。其原因之一是，地方配套资金到位比率偏低。截至2003年末，在实际到位资金中，国债资金到位率131%；银行贷款到位率101%；地方财政资金到位率33%；企业自筹到位率42%。地方财政和企业自筹配套资金到位率不及国债和贷款资金到位率的五成。
投资完成率低也是一大问题。吉林省的投资完成率低于15%，截至2003年末，辽河流域已建成的城市污水处理厂的总设计能力为日处理污水223万吨，但由于污水处理厂的配套管网工程建设严重滞后，造成实际治污能力达不到预期目标。
"我觉得最根本性的问题在于，环境评估还是没有真正和政绩考核联系起来，政府的指挥棒仍然没有真的动起来。"王浩说。
(特约记者贺信对本文亦有贡献)
抚远修坝：等俄罗斯回应
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专家组认为，中国应对松花江水污染事件的总体方向是对的，尽了最大的努力
"俄罗斯方面一直没有确切回应，所以目前只能等待。"12月12日，一位官员向记者表示，这使得中国在抚远水道修建大坝，以阻截一个月前吉林化工厂爆炸后形成的污染水团流经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市的计划延后实施。
"原来想10日开始进行，但是对面(俄罗斯)官员休周末，不过，到现在也没有准确信息。"早在12月8日就已经做好准备的工程现场指挥人员告诉记者。计划中的大坝预计有100米长，将跨越河道到达俄罗斯境内的黑瞎子岛。
由于哈巴罗夫斯克市位于抚远水道与乌苏里江汇合处的下游，乌苏里江与黑龙江汇合处的上游，所以只要将与乌苏里江上游连接的抚远水道堵上，而让污水团直接顺黑龙江而下，则可以避免污水团影响哈巴洛夫斯克的用水。同时，由于黑龙江继续由西向东流入鞑靼海峡，因此不存在将整个黑龙江河道堵塞，将污水留在中国境内的情况。
据前线指挥部中的环保部门人员告诉记者，修建大坝的工程由黑龙江省具体负责实施，水利部门负责设计方案，而外交部负责与俄罗斯的协调。据媒体报道，9日下午，抚远水道筑坝堵污工程指挥部成员检查了抚远水道筑坝堵污工程准备情况。此时，运输便道、施工机械、施工用品、临时电源和工程定位放线等已经准备完毕，施工人员也已全部到位，只等俄方回复，即可开工。
12月13日，佳木斯市环保局一位官员告诉记者，污水团还有10天左右时间就会达到抚远县，修建临时大坝大约需要4-5天，所剩时间不多了。
目前，污水团正在向同江市流去，松花江在同江市附近汇入黑龙江。国家环保总局13日发布的信息显示，在距同江上游130公里的东河断面，硝基苯浓度逐渐升高。12月12日8时为0.0222mg/L，16时为0.0687mg/L。在距同江上游202.8公里的桦川断面，12月13日2时硝基苯浓度为0.0527mg/L。距同江上游244公里的佳木斯断面，硝基苯浓度持续下降，12月12日20时硝基苯浓度为0.0077mg/L。
另外，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专家组一行3人于10日晚也抵达了佳木斯市。11日，专家组与俄方技术人员到佳木斯监测断面与中国技术人员共同参与了采样过程。
专家组在佳木斯市环境监测站实地考察实验室设施、采样分析及数据获取情况。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专家组认为，中国应对松花江水污染事件的总体方向是对的，尽了最大的努力。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愿意在监测能力、信息共享等方面提供帮助。
同时，科技部11日在哈尔滨召开"松花江水污染应急科技专项"项目论证会议。论证委员会由15位国内知名专家组成，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金相灿研究员担任主任委员。此前，12月6日，科技部紧急设立科技专项---《松花江水污染应急科技专项》。科技部投入3000万元经费支持科学治理水污染，相关地方政府也将投入一定的配套资金给予支持。
据悉，该重大专项设6个专题，着重围绕当前百姓最关心的问题，以及政府需要立即解决的问题，还有明年开春由于水污染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设置专项研究内容。该专项汇集了全国环保、水处理、农牧渔业以及公共卫生等相关领域的权威专家，组成数百人的科研攻关团队担当起攻关重任。黑龙江省科技厅、吉林省科技厅、哈尔滨市科技局为松花江水污染应急科技专项的项目组织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