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归属关系调整撤并，利乎？弊乎？

曾经，司法部有政法大学、财政部人民银行有财经大学、建设部有建筑大学、交通部有交通大学、铁道部有铁道大学、农业部有农业大学……，这种行业特征显著的行政主管模式，其弊端是会导致大学教育趋向职业技能培训化，但今天的大学教育超乎想象地强调实践教学和就业导向，因此，原先的这种中央部委（行业性）高校的行政隶属格局，是非常契合今天大学教育倡导“实践型教学”和“就业型教学”的要求。这似乎在告诉我们，上世纪90年代高校隶属关系归并以及行政管理架构的整合运动（其中包括原先的部属院校下放到地方教育行政部门管理），可能是一个败笔，西南政法大学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我很多次在不同的场合听到过，说原先的重庆建筑大学（隶属建设部，后合并到重庆大学）、重庆建筑高等专科学校（隶属中国建筑工程总公司，后合并至重庆大学），当时大学生在实习、实践、就业等方面，有无与伦比的优势和机会。但今天大学生、研究生的实习、实践以及就业变成一个很大的难题，所谓的“教育与实践相结合”，说出来轻忽、听上去美妙、理论上可行，但实现起来其实很难。那些大咧咧地批判当前教育跟现实脱节的老爷们，他们可能忽略了这个细节，把他/她放在我们的位子，不一定比我们做得更好，因为那一场陆陆续续的整合、归并运动，有关部门其实是把高校的实习、实践和就业平台给硬生生地亲手拆毁了。

那么，大学教育活动归属到教育行政主管部门来掌管合不合理呢？可以是合理的，但要取决于他们要办什么样的大学教育。如果要把大学教育当作职业训练、把大学当成职业技能培训基地来办，就不合理，或者说不如原先按照中央各部委（行业）、央企的隶属关系来办。

所以，最关键的问题是，大学是什么？大学要干什么？大学（本科、研究生）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回答了这个问题，才能对中国20年来的高校隶属关系归并及高校合并运动的利与弊做出更好的回答。

一般认为，大学要做发达社会的重要基石。一个理想社会，应该由许多优秀的公民组成，而一个优秀的公民要具备高尚的道德标准、广博的知识结构和雅致的人文修养；而这，通常只有大学才能担负起这个责任。这就意味着，大学的目的（之一）是为社会培养高素质的优秀公民，而这，就要求大学以不同的风格和方式为学者、学生提供自由思考、独立批判、科学研究的环境。

这就是现代大学的本质。在Newman 模式看来，大学教育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学习知识、掌握技能，而它更为深刻的意义在于建立一个完全独立自我的意识，别于他人的文化标记，精雕细琢的人文品质。Humboldt模式也特别强调高等教育不应该是一个对职业的专门训练（它的目的也绝不是为了谋求职业）。在Humboldt模式看来，大学教育给予学生的不应该只是让他们能够“做什么”（某种技能），而是“成为什么”（成为某一类人），因为“某种技能”对于一个人是暂时的，而“成为某一类人”却是一生的。因此，Humboldt模式特别强调要实现“教学自由”、“学术独立”以及“教学与研究的统一”。

今天的中国大学教育教学模式已经严重中小学化、行政化了，把大学当做中小学来管理，把大学课堂当成中小学课堂来运转，在教室里安装摄像监控设备，这偏离了大学教育的本质，扭曲了大学独立学术研究的功能。大学教育就像职业训练，被异化为类似于“山东蓝翔高级技工学校”职业技能培训学院；而大学的学术研究，也热衷于为权力买单（学术评奖要领导肯定性批示或采纳意见）。所谓的学术独立，犹如镜花水月；所谓 “培养能独立行动和思考、把为社会服务视为最高生活准则的人”（转换过来就是“研究学术、造就人才、佑启乡邦、振导社会”）的大学教育目标，以及使人们形成一种“独立的、理性的、科学的、心智的”思考机能，也纯属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