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须得要有点心事方才活的下去吧?
夜半醒来,脑子里尽是些胡乱的念头,但惟有这思想在冬夜的发情,让我在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里,望见了一丝光亮。
周日一早,儿子钻进我的被窝里。冷不丁一团冰凉的玩意挨着身体,惊醒了这正好的睡意。
天晓得,当夜我只睡了不到三小时。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早晨从中午开始》,这是路遥先生写过的一本书,于我却是生活的常态。
“爹,什么时候去灵岩山?”儿子讨好我的时候,愿意用我喜欢的称谓。
知道是睡不成了。
一个孩子的念想是固执的,从他回程的一路酣睡可以想见,这一夜他也不曾完全入梦过。
一路驱车,儿子的视线一刻不曾离开导航,他计算着目的地的距离。
抵近苏州境内,逐渐能见到隐隐的山脉,他便问,“爹,哪一座山是灵岩山呢?”
恐怕每一道山峦他都指点遍了,我不忍打消一个孩子对于一次旅行朝圣般的心情,按耐住困意的袭击和与生俱来的坏脾气,强作哄羊入口前灰太狼的慈眉善目,“就快到了,再一小会我们就到了。”
终于是到了。
爬山似乎是祖传的强项。小时候,老家就在四明山脉下的一座村庄,爬山钻林子摘果子,是考验一个孩子能否满足三餐之外味蕾享受的本领。
搬进城里后,唯一的一座公园也是一座山。
此山名气不大,却得民国蒋总统中正先生亲笔,谓之锦屏山。
看日出、晨练,锦屏山是必去之处;课余相约小伙伴疯玩战争游戏,甚至夜黑后赌气离家出走,锦屏山是个好去处。
基因代代相传,儿子到了灵岩山脚下,自然不顾即将老去的亲爹,脚底板生风呼呼往上蹿。
从山脚延绵到山顶,乱纷纷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几个和尚的引领下,一步一跪拜、一步念一声佛号往上跪行。
和尚似导游一般,腰挂扩音器,一个声麦挂在嘴边,“阿弥托佛,跪……起……”,这一行男女便依言做动作。
却不见这和尚跪拜的,又占着道路中央,窄窄的山路由此拥堵不堪。
我欣赏人的虔诚,虽然大多数人是带着欲望而虔诚,但我厌恶这故意制造的人祸。顾念自身的虔诚却忘守公德之人,我若是佛,必定拿一根鞭子抽打下去。
烦躁中紧拽儿子的手,使出腾挪闪躲的移星大法,以简直要窒息和一身臭汗的代价,终以超越我这年龄的速度,摆脱了这一路眼神不够纯净的欲男欲女。
到了山顶进了庙门,烧上一炷香,祈福国泰民安。这是我烧香拜佛的唯一理由。
我心中自有佛,向来参佛却不求佛,一个求字让我无法进入佛陀的思维,我若不变身佛,又怎知佛理的奥妙?
儿子倒是把每尊佛和菩萨、罗汉金刚拜了个遍。我自随他去,一个孩子心中有敬畏之心,将来不至于活得混沌。
拜完佛,儿子就问,“爹,面呢?什么时候去吃面?”
这是我计划行程时,儿子问我,“灵岩山好玩吗?”
“好玩,山高路陡,遍地风景。”
儿子笑了笑,没有继续问话。我却是要激发他更强烈的期盼,信口说:“话说,这山上有一座庙,庙里售卖一种素面堪称人间美味,吸溜一口,爽、滑、鲜美、有劲道,想一想都能鲜到脚趾头去。”
“爹,你吃过?”傻小子果然上当,忍不住舔了舔舌头。
就让他遐想去吧,猛然变脸大喝一声,“赶紧做作业,否则老子不带你去了!”
当下儿子问起,一看时间刚刚11点,于是带了他去。
排队等面的时候,儿子已是忍不住,一再问,“什么时候才能吃?”
“话说这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当年猪八戒囫囵吞下一个人参果……”
儿子鄙视的白了我一眼,自己坐到位置上再也不搭理我。
面姗姗来迟,端来后埋头大吃,小子吃得津津有味,实则是爬山饿了,哪来的什么天下美味。
吃完面,儿子把嘴一擦,感叹道,“灵岩山真好玩。”
我愣了良久,终于恍然大悟,在儿子的心中,实际一碗面就是灵岩山了,他念念不忘的旅行,一路惦记的灵岩山,最终竟是为了一碗面在朝圣。
当下我竟释然。
于孤独中寻找快乐,管它东南西北风还是妖风熏风,坚守自己的念想,这便是人生存在的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