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乐极生悲,盛极而衰。中国的古句极具辩证思维,可以看出老祖宗的眼光与智慧。《红楼梦》这部作品就体现出这一思想。贾府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而一朝败落,就好似食尽鸟投林,只落得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贾家的败亡并非没有征兆,书中一开始便透露出衰败的迹象。落魄的贾雨村不明就里,他看到贾府金陵老宅竟占了大半条街,认为贾府富贵依旧,而深谙底细的冷子兴却看出贾府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已。初进荣国府的刘姥姥看不明白,对凤姐说: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要粗呢。凤姐却说:大也有大的难处呢。刘姥姥不懂,凤姐是胳膊上跑得马的女汉子,知道这个道理。
贾府的衰败也非一落到底,也曾有元春封贤德妃,王子腾进九省都检点等中兴迹象,但最终难逃倾覆。
贾家先祖宁荣两公,曾征战沙场,以功换爵,名列八公之中,而后代子孙却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正应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虽然贾府的败落,并非是单一原因,但究其字里行间,其奢靡挥霍,绝对是一条重要原因。贾府之中,虽有秦可卿、王熙凤、贾探春、薛宝钗这样的明白人,探春甚至在协理大观园时与宝钗配合还进行了小小的改革,但由于她们并非贾府的当政者,难改整个贾家的奢靡之风,贾府财政日渐捉襟见肘,以致有后辈偷老祖宗的东西卖了就急、私扣丫鬟月钱放贷吃息等事。
贾府的当政者虽昏,但也非全不明白。贾珍与乌进孝的对话,表明他深知两府的实际情况。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排场一旦摆上去了,再下来也就难了,稍微节俭一点,就觉得脸皮上过不去。如贾珍道:“正是呢,我这边都可,已没有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费些。我受些委屈就省些。再者年例送人请人,我把脸皮厚些,可省些也就完了。”
如果贾家此时能稍微收敛一些,向自己的奴才赖大家学习开源节流,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基深厚。(探春改革就源于此,她发现赖大家那小园子还没有大观园一半大,树木花草也少多了,但包了出去,除赖家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进账。探春才明白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当然,贾府毕竟是贾府,不能象暴发户那样锱铢必较,过于算计而失了体面,但即便如此,也省下了一大笔开销)。
但这些老爷、太太、少爷、奶奶们养尊处优惯了,恐怕稍微算计一点他们都会不舒服。如宝玉,屋里除了袭人,有“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和“佳蕙等八个小丫头”。实际上为贾宝玉服务的还不止这些丫头,还有一批小厮、书童,老嬷嬷、老婆子,等等。这些一大伙子人,吃穿用度得多少?象晴雯,本是一个侍侯人的丫头,也有一个侍侯自己的小丫头坠儿。
不用看主子,就看看奴才的吃穿用度,贾府的奢侈程度也可见一斑。刘姥姥初进荣国府时见到了平儿,见其穿戴举止就以为见到了凤姐,才要称姑奶奶,忽见周瑞家的称他是平姑娘,方知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了。司棋要小丫头莲花去厨房要碗炖的嫩嫩的鸡蛋不得,一怒之下就带着小丫头们砸了厨房。
如此奢靡挥霍,无法遏制,贾府也就只好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后来连宝玉这样的不务世事的人都知道如此局面无法支撑下去了,不过他倚仗着老祖宗的宠爱,天真地以为短了谁的,也不会短了他与黛玉的罢了。
有这样一幅画面:一条船正顺流而下,而河的尽头处是瀑布,如果船上的人不采取措施,坠入深潭是不可避免的。但船上的人或只顾欣赏两岸风光;或寄希望于别人去划桨抛锚,而自己却不肯出力;或利用最后的时间进行准备,幻想在尽头处能跳船逃生。世间最大的悲剧就是,明明知道坠入深渊的趋势已然形成,明明知道悲剧可以避免,但悲剧的结局依然出现。
毛泽东非常喜爱《红楼梦》这部书,他曾让许世友看《红楼梦》,说明在《红楼梦》这本书里面,有朴素世间至理,所谓家事、国事、天下事是相通的,从一个小小贾府的败落也可看来天下兴亡的大道理来。
那么,看看当今世界的家与国,有没有贾府的影子呢?我觉得,当今霸主超级大国美国就是一个放大版的“贾府”。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可谓是从白地上突然崛起的。五月花号1621年12月到达普利茅斯时,北美大地的印地安人尚处于原始部落阶段。1776年英国在北美的13个殖民地才脱离英国管辖,建立国家。19世纪初,美国开始工业化,而1865年南北战争之后步入成熟阶段,1893年的时候,美国的工业生产总值就已经超过英国,成为世界上国民生产总值最多的国家,一直到今天,美国一直雄居GDP总量世界第一的宝座。至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美国从一个农村化的共和国变成了城市化的国家。
钢产量是工业发展水平的重要指标,1940年,美国的钢产量就达到6077万吨,占全世界总产量的四成以上,接近第二至第五位的德国、苏联、英国、日本、法国四国的总和,这可以看出美国曾经拥有的雄厚的工业实力。
美国的崛起固然有发战争财、欧洲资本流入等因素,但最根本的是移民们怀揣梦想、白手起家,拼搏创业、辛勤劳作日积月累的结果。可以这么说,美国人的先辈们为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他们就象是美国这个大家族的宁荣二公。
然而,日子过好了之后,移民的后代们也象贾府里的贾珍、贾琏、宝玉、贾蓉一样,养尊处优、花天酒地、骄奢淫欲起来,如同焦大嘴里骂的“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好日子过惯了,脏活、累活谁也不愿干了,大批的实业迁往发展中国家,美国实业立国就此被打破,产业空心化的趋势似已不可逆转。美国人主导的全球化进程正在演化成美国的去工业化过程。美国的精英们傻吗?他们会自掘坟墓?他们当然不傻,就是有点精明过头了。
美国去工业化这种状况应该是两个因素造成的:
一个原因是资本无祖国,资本家也无祖国,资本和资本家逐利的天性让他们必然流向成本洼地——发展中国家。美国的人力成本太高,同时上百万的庞大律师队伍也让资本感到束缚太多,投机钻营的风险太高,投资环境太恶劣。
另一个原因是部分美国精英心存幻想,以为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只要占领全球产业链的最高端——科技创新,再加上美元金融霸权、强大的军力的三位一体便可保证天天都是好日子。即靠着印印票子,剪剪羊毛,收拾几点不听话的,那全球其他国家生产出来的财富还不象河流入海般地涌进美国。
不需要大量的工业生产,就不需要那么多的蓝领工人,看,美国人活的多滋润啊,大量的白领,可劲地玩金融、玩地产、玩法律、玩文化、玩概念、玩军备、玩高科技,第三产业创造出了绝大部分的GDP,创造出了天量的虚拟财富。而且,没有工业废水、废气,看多碧蓝的天啊,多清澈的河啊,多清新的空气啊。简在是血汗工厂里劳作的中国工人眼里“梦想的天堂”。
然而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时,美国的衰败之相已现:内生造血功能不足,靠外部输血维持,美国经济得了白血病。虽然一些明白和美国人开了药方“实业回流”、“在哪里创造,就再哪里生产”,但药确实过于苦,吃惯了蜜的美国人只要还有一丝别的让人舒服办法可能性的话就不会轻易喝下去的。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补有余。美国人把人之道玩到了极致之时,天之道的作用悄然民现。俗话说年年打雁,却不想这次却被雁啄了眼,2007年8月,美国次贷危机暴发,美国人终于玩砸了。百姓一度因绝望上了华尔街,政府一度因巨量国债关了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诚然,美国依然是世界第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奥巴马也发出了美国绝不做第二的呐喊,但问题是,过去的玩法实在是玩不下去了,你抢了苏联,剪了日本,输了东南亚的血,整个世界都被你玩危机了,你还想找谁补血,找中国,对不起,中国不按你定的规则玩,而且目前死硬的很,正常情况下恐怕只能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虽然你一再折腾,可留给你解决问题的时间却已不多了。
想想有没有别的路走?总不能看着美国这艘船驶向深潭而不作为吧?整个世界都危机了,一部分人带着金银细软跳船求生,恐怕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
冷子兴冷眼旁观贾府说的话极有道理,世人不妨冷眼旁观美国,恐怕也是: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你看看,减福利,百姓坚决不干,增税,资本家绝不答应。人人都坚定地捍卫着自己的利益,你想搞医改,我就给你捣乱;我想减赤削军费,你军工集团就高叫中国威胁,如此吵来闹去,还想重振实业、咸鱼翻身?唉,好日子过惯了,从没准备好要过苦日子。就象你给宝玉减几个丫头,恐怕比割他的肉还痛呢。当然,家业消亡时,他自己也就能照顾自己了。
从这样的情形看,美国重振一时恐怕无解,福特级航母绝对不能没有,少了还不行;X-47B也很重要,指着它空海一体战呢;新加坡、冲绳基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绝对不能放弃——咱是超级大国,不能抠抠索索地小家子气,否则这脸往哪搁,都是该花的钱,都十分重要,减哪一项都容易。放下架子干点苦活、累活挣点花销?这哪是咱美国白领大爷干的,再说,坐办公室多年了,除了得到了一张油嘴和一肚子下水外,别的早就忘光了,想干也得会啊!
当然,人家美国还没到那一步,人家就是债借的多点,生活水平不下降不多嘛,照样是大爷嘛!干脏活、累死,把自己混同于中国的农民工,人家一没必要,二也放不下那个架子啊。
美国虽已处在下落的趋势,但从目前看,还没有到底,因为美国人依然象贾府中人一样的醉生梦死。贾府的结局在高鹗的续貂中出现了“兰桂齐芳”,并非曹氏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那么美国呢?
放下不能承受之重,战略收缩,减繁就简,少玩虚的,多干实的,养精蓄锐,以其目前依然雄厚的实力实现新的蜕变,看起来似乎并不难办到,但至少目前看不到这样的迹象。更多的可能,他们会象曹氏贾府的命运一样,最后在旷野中高唱:《好了歌》!
题外话:中国人在毛时代,唱着“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豪迈旋律,勒紧裤带,以革命的奉献精神奠定了共和国的工业基础;在后毛时代,喊着“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的硬道理,在生存的压力下,以物质刺激手段爬升到了GDP全球第二,实体经济全球第一的位置。以目前的趋势看,中国仍有极大的上升空间。我想的是,如果未来中国人富足了,中国是不是也会重复大国兴衰的周期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