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问题总结与反思

　　                                                                             ——以华北平原曲周县为例

　　     最近从网上看到一些关于中国农村问题、农村改革的一些调查类文章、报告、评论。总体感觉都有其可取之处。但我个人认为其中有部分观点因作者的观察视角、观察立场亦或别的原因。与我所认识的农村有一定的差异。出于对农村的强烈关注以及由此引发的强烈的使命感驱使我把目光投向农村，投向这一个欣欣向荣的地方。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下了对当下农村全景的认识，对农村发展中的突出问题的看法，反思以及对一些问题解决路径的思索。

　　    曲周县位于环京津的河北省南部，邯郸市东部，属于华北平原的黑龙港流域，下辖4镇6乡，342个行政村。全县总人口445300，其中非农业人口为39193人，占总人口的8.27%。非农人口增长缓慢。全县总土地面积67669.5公顷，人均2.58亩，在华北平原上属土地资源丰富的县份。全县农村劳力达16.8万，是一个典型的以农业为主要经济支柱的县域。

　　    坦然，作为一个没有多少社会实践经验、没有多少写作功底的学生来说，因人生阅历、实践经验、态度立场的原因所限，所写内容难免单调，所提观点难免偏颇，所提见解难免幼稚。但作为亲身体验者，我所反映的信息又都是可靠、可信、真实的。

　　   一、婚姻问题

　　      婚姻可以说是农村人最为重视的问题，之所以称之为问题在时下的农村其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成本问题。在农村对绝大数的人来说，结婚时人生最大的一笔开支，这并不夸张。“见面钱”“赶集钱”“过年过节探亲钱”“结婚时给女方的费用”“房屋装修钱”“招待亲友钱”……等等等等，名目繁多，不一而足。并且随着物价的上涨，这些钱也随之水涨船高。但其涨幅又远远高于CPI。以“见面钱”为例：05年前后大约为六百元（以前更低），但随后几年900、1100、1660、1880、2600、如今2012年已达到令人“叹为观止”的3000元。除去定亲后的费用，结婚一项大概就是八万元左右。并且结婚要盖新房、新房要装修，一处宅子大概要花去十四五万。综合统计一下，一般一个儿子在婚姻上的花费约为二十万元，这对一个一般的农村人家无疑是个巨大的数字。但结婚又是必须的。于是因婚致穷、因婚负债、因婚贷款大量存在、屡见不鲜。于是有种怪现象在农村不断出项“家中房屋华丽、整洁，但实际负债累累，吃饭穿衣上节衣缩食。”即使结婚了，婚后给儿子、儿媳留下一笔巨大的债务，又为正常、和谐的婚姻家庭生活埋下了隐患。

　　   2、婚龄问题。国家法定规定是男子22周岁、女子20周岁为结婚最低年龄。但今天能等到法定年龄再结婚的男女青年越来越少了。十八九岁就结婚的比比皆是，真正到法定年龄的并不多。坦然，这项政策在05、06年以前落实的是比较到位的。此风日下，究其原因有以下几方面a：订婚后，分手的随意性。订婚如今仍是农村男女确定婚姻关系的重要方式，但订婚的约束力是在不断降低的。订婚后，“从一而终”的少之又少，但订婚后分手的成本是很高的。“见面钱”“探亲钱”^全打了水漂。所以迫切希望以结婚来促使婚姻关系的稳定性。b：当结婚提前成为一种潮流，是每个人都充满了危机感，人人自危，由此恶性循环。男多女少的总体格局使男方更害怕等、害怕放、害怕夜长梦多,害怕分手以后找不着合适的。c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深入，农村男女青年纷纷外出打工，这为更广阔地域上的联姻提供了现实可能，但这种打破地域的结婚所带来的不便是显而易见的，这种婚姻也是不为大多数人认可的。于是父母就迫切地希望儿子或女儿在当地尽快结婚以免有变。

　　   3、剩男问题日益严峻。农村男女数量如今大比例失调，因计划生育政策的强制实施和B超技术的滥用以及重男轻女思想的现实存在所引起的男女比例失衡给婚姻造成的问题已凸显出来。以D村为例2012年年初20-25岁男女未婚青年比例为1.3﹕1.0这绝非个例。基本上家境比较困难或是相貌、性格上有缺陷的男子连见面相亲的机会都是很少的。相比较“剩男”的问题，所谓“剩女”的问题充其量也就是所谓了。“剩男”问题的存在给农村治安、伦理、生产、养老等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二、计划生育问题。

　　    计划生育是造成农村干群关系紧张的重要一项，也是当前农村维稳工作除了征地外的最重要的一项了。按照当前的国家政策是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但这项政策在实施几十年后的今天其可操作性仍是广受质疑的。农村人有固有大家族观念，人烟兴旺也是许多人所乐意追求的生活。这项生育政策既不符合农村现实，也不符合农民愿望，尽管对控制人口急剧增长发挥过应有的作用，当我个人观点对其进行适度的放开与修正是十分必要的。统计一下计划生育的落实情况：以D村为例，该村12年现居人口总数为943人，但独生子女家庭只有两户（一户因为无生育能力，收养一个儿子）独生子女政策，一般农民是很难接受的，出于养老、发家等方面的考虑农民们的“多子”观念也不无道理。毕竟我们现在基本上没有针对农民的养老政策，起码在可以预测的未来“养儿防老”仍是农村人养老的唯一希望。另有家族观念的影响，有些人更乐意生更多地孩子特别的男孩。这也只是思想观念的问题，并不完全是由于封建思想在作怪，政策制定及执行者切不可上纲上线，激化矛盾。并且随着信息时代的来临，越来越多的新事物、新思想融入农村社会，已对固有的观念形成了有力的冲击。

　　    政府在计划生育这个问题上应该放出更宽的政策，应该切实尊重不同的思想观念，同时在涉及养老等社会保障问题上做出建设性的进步。相信计划生育在不久将不再是个问题。当客观条件进步，社会发展到更一定水平时。生育自然会形成与社会需要相适应的均衡。

　　     三、土地问题。

　　     土地“质”得减少与“量”的下降的土地问题表现突出的两个方面。一方面中央政府竭力确保“十八亿亩红线”而地方政府却竭力将土地性质改变。农村中事关土地的问题有三大表现：

　　     1、宅基地问题。个别村私自乱化、乱批、乱扩宅基地现象是十分严重的。我所知道的Z村前几年只要每亩地向村集体交一万元就可以任意建房。所以圈地、抢地之风也就愈演愈烈。原因：①、原村内的老宅基地院子小、路窄不方便。于是在街干道旁圈建大的院落、住宅。②、在基地在村民心中的地位是很神圣、崇高、重要的。甚至直接和人生际运、儿女婚事相联系。所以有一处位优、宽大的住宅是许多人的梦想。于是耕地问题也就不再考虑之中了。③、从众心理。近几年来城市房价地价节节上涨，农村的房价地价也紧紧跟进。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圈地占地中，甚至觉得现在不占就是吃亏。这种纯自发的无规则行为，参与博弈的各方自然不会去顾忌长远利益，顾忌国家土地政策。有意思的一个插曲是在我向某农民询问要是以后地越来越少，子孙后代该吃什么时。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农给了我相当精辟的回答“那些不用咱们管，人家现在国家、科技什么的高级着呢！人能着呢，到时候肯定有办法，以前不必现在地还多吗，那时候还是经常挨饿，现在地少大的粮食也吃不了。”

　　     2、非农占地问题:地方政府以土地为诱饵吸引开发商投资。而许多开发商也正是利用地方政府的这种心理大肆圈占耕地。并不排除有些投资商以投资实业为幌子却干着土地开发等从土地转让中获利的事实。而失地农民的境遇更是十分悲惨的。以04年某村为例，开发商向县政府以每亩三万元的价格购地，政府转手以一万元价格从村民手中征地。于是农民不服从，集体上访。结果是县里让村民选出村民代表谈判，选出的代表也都不是村干部（村干部从中渔利自然不会与失地农民统一战线）结果选出的三位代表被刑事拘留，一人交五千元赎出。另两人因家穷没有交钱，各被判有期徒刑三年。

　　    3、随地取土问题。宅基地的新建、老式房屋的翻盖等为了顺利排水，特别是村中心的居民户，而取土垫院从而使院面越来越高，形成用土缺口，于是只能从责任田中取土。挖出的表层土无疑是最富营养的，发育最成熟的那层土。于是土地质量不断下降，形成农业增产的瓶颈因素。

　　    所以现在看来，“十八亿亩”的红线能不能保住，即使保住了，保住的是个什么质量的十八亿亩土地，始终是个问题。

　　     四、环境问题

　　     相比较孟浩然的《过故人庄》笔下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美妙景象。当下印象中的农村可谓面目全非。可用“塑料垃圾遍地，野生动物基本绝迹；河道干枯一年四季，时时袭来工业臭气。”来形容，

　　     与与日俱增的化纤产品使用及垃圾产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农村垃圾处理设施及手段的严重滞后。以前的农村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粪坑，人畜粪便垃圾共同累积发酵，当做肥料。但现在家禽、家畜的饲养趋于规模化、集约化，零星养殖的已经很少了。另外化纤、塑料类的垃圾无法分解处理.并随着农民对农家院落的伪证整治日益重视，“粪坑”这个传统农家必备要素设施已经实属罕见。所以只能在河边、路旁等公共地区堆放垃圾了。这样一方面严重污染土地、又污染水源。但大部分乡村对此也只是熟视无睹、束手无策。

　　     化肥的大量使用，已使土地质量严重下降、土地结板等问题频出，给农业单产的增高造成障碍。对林地的破坏也屡见不鲜，平原林地主要分布在河道旁、路边、地头等，田间林地的存在对保持水土、防风固沙、保田护坡有巨大的作用。但随着木材价格的攀升、对林木的采伐之风日盛。甚至某个自然村为给村集体筹款将河边的数目全部砍掉。虽然平原砍树的危害没有山区那么直接、那么显而易见，但因采伐所引起的水土流失、土地费力下降等问题同样不容忽视。

　　    整个农村对公共场所的环境资源的管理是十分松懈的。长此以往，必然发生令人扼腕的“公地悲剧”现象。所以必须加强对公地环境的管理，加大对农村居民居住环境改善上的投入是十分必要的。管理当局有必要为村民树立一些看得见、摸的着的典型。

　　    五、道德观念问题

　　    道德观念问题在农村主要就是家庭内关系问题，又突出表现为敬老养老问题和婆媳关系问题。

　　     新一代青年人因为生活社会大环境、教育程度等方面与上一代人又明显的差异。在家庭消费、生活习惯、娱乐方式、家庭教育等问题上等方面的'代沟“表现的特别突出。新时期以来，随着传媒技术的进步,城市甚至国外的各种生活方式与生活观念传入国内涌入农村。这首先在青年人中产生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引导他们生成与以往不同的观念。

　　     由于计划生育的强力实施，使每个家庭的子女数目减少，但子女对父母的依赖度却与日俱增，“啃老”现象频现时下农村，并渐渐成为一种风气。婚后家庭一切开支有父母支付。孩子有爷爷奶奶带大，等父母承担了太多的义务。儿媳方却认为这样天经地义，但作为公婆一方却难以接受，家庭内部矛盾就随之而来。的确，作为父母为儿女付出了太多上学、建房、结婚、甚至婚后儿女的开支、儿子结婚生子后看孩子、做饭等也系数承担。但儿媳们似乎仍不满足。农村中即使有一个儿子结婚后分家的也不为个例。新生代儿媳更感兴趣的是如何啃老，如何向公婆要钱，如何让公婆承担更多地义务而不是自己如何挣更多的钱。公婆大都已经是五六十岁了，收入来源单一也很不稳定，对承担如此多的责任也力不从心。现在他们还可以独自承担个人的生活开支，再过二十年当他们进入八九十高龄时，这些儿子、儿媳能够依靠吗？这中对未来的期待是很不稳定的，这无论在现在还是未来都是巨大的社会问题。

　　     即使现在，农村中有许多七八十岁老人得不到子女良好照顾而仍然从事农业人生产的。有因为医疗费子女互不买账的，这大部分是因为子女间关系恶化而互相指责父母偏心等，从而不关心老人。这影响十分恶劣，令父母寒心、令子女丧心。对社会风气的破坏性很大。当然这种事情的发生几率并不大。当出现时管理当局应该发挥起协调的功能，最大限度地在基层在萌芽状态化解矛盾。

　　    六、殡葬改制问题

　　      2000年以前农村一般以土葬为主，所使用的棺材很大，需要很多木材。下葬的坟坑也很浅，所侵占耕地也很多。并且有在白事上大操大办请戏班、唱歌舞、比阔气、比场面之风也愈加盛行的观念。但这观念却影响深远，特别是家里人多、岁数大的长者去世的大户人家，这种风气更严重。2000以后基层政府从行政上上强有力地推行火化制度。刚开始时推行十分难，深受传统思想影响的群众很难接受把亲人烧成一把灰的事实，偷埋事件也层出不穷。但当时基层政府狠抓落实，县电视台等官方媒体介入，大肆鼓吹火化制度的优越性及必要性。并且我记得当时在每晚的黄金时间，县电视台播放各乡镇的火化进度情况，并不可思议般地为每个乡镇定了火化的指导任务数，凡是在一个考核季度内不及格的乡镇乡镇长要在电视台上公开做检查，并予以罚款。同时加大整治力度。对于偷埋的，我记得起初是抛开坟地，就地火化。后来是移棺运到火化场火化。这项干群斗争大约持续了三四年，最后以大部分村民接受火化制度而结束。

　　     但即使是在推广火化制度后，农民的丧事程序仍然未减，大操大办之风仍然盛行，不减当年，并且随着村民收入的提高有愈演愈烈之势。实际上只是增加了个火化的环节。改革表面上在移风易俗上取得了成功，实际效果并不见的有多大，并没有起到与其应有的效果。所以要根治殡葬的顽疾。这就需要行政当局根据农村社会实际结合农民意愿构思一套新的殡仪制度。从而使工作不致表面化，从而真正实现移风易俗，节省耕地、木材资源的目标。

　　    但令人不安的是，即使最表面化的火花工作这几年也有所松懈。当县级政府不再为此大张旗鼓地宣传鼓动时。乡镇政府就瞄上这样的一个创收机会借此大收罚金，甚至主动鼓励村民不再火化，从而收取三千到五千元的罚金，这又大大地加重了村民的负担。于是深受传统思想教化、影响的村民只能交纳罚金。从而以前呼声甚高的殡葬改革只能沦为乡镇基层政权的敛财工具。

　　     整个殡葬改革其实是个难度极大的系统工程，事关农民的伦理、道德风俗等方方面面。彻底做好这项工作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整个行政当局应该做好规划、决策形成一套完善的改革体系。否则只能是劳民伤财的的瞎折腾。

　　    七、教育问题

　　    记得2000年以前基本上是每个行政村都有个小学，基本上年级齐全，高年级有多村合办现象。但由于计划生育政策的强制实施导致适龄儿童的数量急剧下降，应运而生的就是汹涌而来的裁学、并学以使小学保持了一定的规模，集中了优质教育资源。但同时又加重了家长与学生的负担。当前一般的农村学校是没有校车的，只能靠家长的接送。稍高年级的学生可以自己骑自行车，这又很不安全。也正因为这种矛盾的存在，前几年以寄宿为特征的民办教育异军突起。但因其高昂的学费形成的就学成本，所以难以为大多数学生家长认可。

　　    至于初中教育，大部分学生只能就读于乡镇一级的中学，真正能读完三年初中的学生不占到学生总数的30%。大部分学生会在初二年级选择退学去打工。一是因为打工的工资收入颇高，在学校待一年基本上就是浪费几万元。二是高中入学率低，考大学很困难。并且现在大学就业困难、学费昂贵。于是“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三是初中教育内容与生活严重脱节。很大部分人认为让孩子认几个字就行了，学那些历史、地理、的生活中也用不着。这些因素使趋利性最强的农民来看读书是没有必要的。上了初中有如何？上了大学又如何？

　　    高中教育，在这一个阶段基本上能进入高中，接受高中教育的，一般家长对教育的认识是比较到位的，或者是孩子学习比较好的上学的劲头大。对于后者孩子一般是个很难的选择，他们渴望山学、成才。但家庭的经济状况有时很难支撑的，因此而退学的也有。

　　    至于大学，当你走到这个高度时，你会发现你当年一块玩的小伙伴有的结婚了，有的为人父母，有的工作做出一片天地，有了一定的成就。但你仍要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要学费。大学时期的消费对每一个农民家庭来说都是一笔高昂的奢侈消费。值得庆幸的是国家的助学资助政策，基本可以保证每个学生都能够顺利读完大学。

　　    最后、农村的大学生在就业时有其固有的劣势。因为家庭极教育的原因，一般农村学生对现代社会、对经济市场的认识是很有限的。这一先天缺陷在大学四年间也是不易弥补的。就业中的歧视现象更加重了这种困难。所以生源地政府是否可以出台一些扶持、吸引当地人才回流的政策，吸引本地生源回流。对于解决就业问题和地方吸引人才不失为一种一举双得的办法。

　　     当然，整个农村社会是个有机、系统的综合工程。此文观点、分析、评论有些是欠佳甚至是不妥的。但作为第一当事人，用自己的声音发出了自己对农村的看法。也算是自己对养育自己的桑梓之地的一种回报吧！

　　     最后以艾青的《我爱这土地》中的：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来表达我的心声同时也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