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如果有两个约会撞车，我一定选择得罪女友，讨好男友，最好这个女友是我的小妹，我会更加心安理得，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多数男人不会在我生命中永恒，所以我要及时行乐。但小妹一定在我生命中有一个恒久位置，我愿意花更多时间去道歉、哄骗、补偿和讨好她，和她一辈子扯不清。

 

柔能克刚

我到了一定年纪才相信“柔能克刚”的道理，因为和小妹的相处就是这种典型。1997年认识她的时候我们刚进武汉大学，分在一个宿舍，她在我上铺。我那时候很酷，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又在交警大队那种骄横跋扈的地方混过，习惯了别人对我点头哈腰，所以根本不把那帮高中刚毕业的小女生放在眼里。小妹和那帮叽叽喳喳的小女生玩了一段时间后，终因一些小事弄得烦恼，那帮小女生的最大本领就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小妹不是那个圈子的人，她是那种第一天入校你就会告诉你她有男朋友的傻瓜，还陶醉不已，每天早上像念绕口令一样念一些破诗词，因为她当时的男友喜欢中国古典诗词。我在她的下铺，感受着她的天真和纯净，以及傻乎乎。

终于有一天，小妹离开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女生圈子，像猫一样贴近我，用形影不离的方式走进我的生活。但是，为保持我的特立独行，我曾暗中疏远甚至摆脱她，比如一个人偷偷去食堂打饭，但她事后很快会嘱咐我下次叫她，最后她连打开水和上厕所都跟着我，弄得我很苦恼，因为我实在不习惯跟人粘得太近，又不好拒绝她。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甜蜜蜜地叫我大姐，还心安理得地叫我帮她铺床单和挂蚊帐，我渐渐找到一点做大姐的感觉，比如她看见蟑螂吓得直跳时，我会铤身而出把它们消灭掉，然后接受她崇拜的目光。我是从那时起发现自己是一个有英雄主义情结的女人，这种情结促使我在武汉大学打死了很多老鼠、蟑螂和一种专门偷吃盐的肉乎乎的虫。

 

分享和感动

小妹是那种特别需要别人分享生活的人，她的初恋，她喜欢的电影，她的喜怒哀乐，等等等等，她都会主动和我倾诉分享，好象从来没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我那时是有心事和悲愁的，来自迷惘的初恋和成长的烦恼，只是我不习惯倾诉。我习惯一个人思考。只有一次，我心情很不好，她陪我去东湖边散步，不知说到什么，我突然情绪失控地冲她大发脾气，说了一些很恶劣的话，她当时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陪我走，直到我内疚地向她道歉，她却说：“大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如果冲我发脾气能使你心情好一点的话，我不介意。”我不知道，是否每个人在孤单的人生旅途里都能有幸听到这种温暖的话语，也不知道小妹是否还记得这个细节，但我一直铭记在心，提醒我人生的幸运。

 

她受的委屈

小妹的家在武汉市内，所以每周六她都会回家，周日晚上回宿舍时总是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回家看什么电视啦，在街上看到什么好玩的啦，和爸爸妈妈关系怎么样啦，鸡零狗碎的，有时她还给我带好吃的，我记得我们刚认识不久，她就给我带了一个麦当劳汉堡，热乎乎的，还叫我趁热吃。我当时意外极了，也感动极了，这个小小的细节对我的整个人生都是有影响的，因为我那时充斥着太多的孤独、矫情、清高，对任何人的关心从来不会那么主动和直接。

她像小跟屁虫一样在我的生活里“死缠烂打”了一段时间，毫不设防且毫无保留地与我分享她的生活，我就是钻石心肠也被她感动和软化了。一直以来，她对我的付出远远超过我对她的付出，我不知她为何总能那么信任、依赖甚至容忍我，因为我从来没为她做过什么，反而总是毫不留情地对她说一些尖刻讽刺的话，比如批评她交际泛滥，不懂择友，还骂她虚荣心重，因为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总喜欢和一些时髦的、开放的女生厮混，一些很差劲的异性追求总把她的情绪弄得既糟糕又甜蜜。

 

细节决定什么呢

有个细节我一直记得，那是武汉大学一个很普通的下午，我们都在宿舍闲来无事，我突然莫名其妙地问室友：“你们说，如果有一天我出名了怎么办？”这句话毫无征兆，亦颠亦狂，但是小妹，我可爱的小妹，傻乎乎的小妹，很坚定地答：“大姐，你将来出名了我给你做经纪人。”

很多年过去了，我突然发现，其实是我一直依赖她，依赖她对我的理解和包容，依赖她不介意我的粗心和失礼，依赖她对我始终如一的信任和支持。你若问我大学时代对我影响最大的人是谁，那一定是小妹，她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像涓涓细流，使我慢慢变得柔软，变得温暖。

 

百变人生路上的永恒见证者

写到这里，零零碎碎，思绪泛滥，无法再按时间顺序逐步推进。十年呵，我们之间共有的故事太多太多，很多细节在当时看来并未觉得有意义，现在回眸却觉得每一个都值得重提。这些年来，每当我想坐下来好好写一写她的时候，发现过往的一切像漫天雪花一样飞进我的回忆，片片弥足珍贵。

我不太习惯向朋友泄露感情生活或流露软弱的情绪，除非她是我一生的朋友。所以，小妹亲历和见证了我人生的许多故事，我的脆弱、纯真、尴尬、自卑、心碎、忧愁、愚蠢，如同我见证她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我曾经以为使我们友情一路延伸的是她对我的信任和依赖，现在发现其实是多亏了她对我的主动付出和不离不弃。这么多年，我烦恼、困顿、挣扎、哭泣、漂泊、迷惘、玩世不恭，如果没有她一路陪伴和呵护，人生会缺失多少润滑的力量呢。

2004年，我在广州有过一段欲说还休的恋情，那时小妹正好从武汉到广州短暂居停，我的男主角特意请她去东江吃海鲜，晚上我们三人在他的书房席地而坐，听着音乐，喝着红酒，他和小妹一起抽烟和聊天，临走时还把最喜欢的两张CD赠予小妹，我在一旁沐浴友谊和爱情，温馨与伤感并存，那情景至今记忆犹新，成为那段恋情最经典的回眸。

 

永远的庇护

大多时候，小妹的生活是我非常不欣赏的，充斥着太多在我看来毫无价值的经历、缺乏上升力量的朋友，以及令人皱眉的爱情故事。但我已经不再为她担心。我希望自己做得更好，更强大，更成熟，在她遇到困难和危险的时候，有能力为她化解悲愁。虽然作为女人，她的生命中迟早会出现愿意庇护她的男子，但我还是觉得男人不是用来依靠的，婚姻未必是幸福的保障。这个世界变数太多，但我的世界永远为她敞开。我甚至有这种虚荣——有一天要让她相信，当年在武汉大学的那个普通下午，我的口出狂言或许是天才的预言，而她作为预言中的一分子，将获得人生最丰厚的礼物。

 

共享华美人生

我一直有个打算，如果将来我做老板，一定请小妹做我的私人秘书，帮我开车、订机票、辨别方位、安排行程和送我约会，帮我打理那些我永远都学不会的琐碎之事，琢磨那些纷繁复杂的人情关系，在冰冷的现实和乏味的人生里，我希望有她陪在我身边，给予别人无法给予我的理解和包容。我希望我足够强大和开阔，可以带她一起飞。如果我很富有，我会送她LV的包、顶级化妆品和名牌手表，我要让她相信那些东西像玩具一样不值一提。如果我有大房子，会为她准备一个专门的房间，就像大学时她在家里备有我的毛巾和牙刷一样。再如果，我有喜欢的男人，我依然期待我们能够席地而坐，听最好的音乐，喝最好的红酒，谈最有趣的话题，她可以拿走我的任何东西，但老公和孩子还是得留下哈。

 

闻烟识女人

凌晨一点，点燃一支柠檬味的香烟，在烟雾缭绕里听着音乐，回忆和小妹过往的点滴，心中溢满温馨。我想告诉她大姐我已经学会笨拙地抽烟，下次见面终于可以陪她一起把玩这属于男人的爱物，最好还叫上杨帆那个死女人，那个只抽三五烟的家伙，我想和老友们畅谈一整夜，聊过去，聊未来，聊男人，爱的感觉，梦的边界，聊我们正在探索和即将奔赴的华美人生，然后我们各自回家，小妹依然沉浸在她单纯唯美的世界，杨帆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凌厉或精彩的男人之间，我则在另一个凌晨1点，写一篇充满温情与怀念的《闻烟识女人》。

前不久，她看到我的文章《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时，在Q上告诉我文章开头令她狂笑，但当看到我说自己是“有家长作风”的人时，却忍不住哭了。我在电脑那一头装作没听懂，是的，亲爱的小妹，原谅我依然那么腼腆和无趣，不善于用热热的语言传递爱和安抚。我还知道这篇文字她迟早会看到，但我希望她默不作声，不要大笑，也不要大哭，更不许向我扑过来说那句史上最恶俗、我听过一千遍的广告语：“大姐大姐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2006年8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