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风云(三)
“四人帮”受审 邓小平复出
王先金 编著
第一篇 “四人帮”法庭受审
“红女皇”悬梁自尽
1-24 “四人帮”的组阁名单
10月17日，乔冠华回到北京，章含之去机场接他，告诉他：部内贴了许多大字报，已形成打倒他的形势。乔冠华说：“打倒‘四人帮’是大事，我个人受点审查不要紧。我们也有错误嘛！我们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打倒‘四人帮’。我三四月份想利用他们内部矛盾保住外交部，这至少是机会主义，实用主义的表现，我应该向中央检查。其他的事都是可以说得清楚的。有人可能要利用现在这形势向中央诬告，我回来就好了。该我检查的错误我会检查的，该说清楚的也会说清楚的。”
可是，事情并不像乔冠华想的那么简单。逮捕“四人帮”时，从王洪文家中抄出了一份组阁名单，是江青、张春桥、姚文元拟定的，上面有王洪文批改的笔迹。内容是：
党中央主席：江青 副主席：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孙玉国、毛远新。政治局委员：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孙玉国、毛远新、谢静宜、张秋桥、王秀珍、迟群、刘湘屏、陈阿大、庄则栋、乔冠华、黄金海、于会泳、浩亮。
全国人大：委员长：王洪文 副委员长：马天水、殷承宗、杨春霞、刘长瑜。
国务院：总理：张春桥 副总理：姚文元、谢静宜、王秀珍、陈阿大、马天水、庄则栋、于会泳、黄金海、乔冠华、浩亮、刘湘屏、迟群、刘庆棠。
中央军委：主席：江青 副主席：王洪文、毛远新、孙玉国。
国防部长：王洪文 公安部长：祝家耀 农林部长：徐景贤 财政部长：金祖敏 教育部长：张铁生 文化部长：杨春霞 卫生部长：刘湘屏 对外友协主任：章含之。
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冯国柱。
1-25 乔冠华、章含之在“文革”的漩涡中
乔冠华为什么会被“四人帮”内定为“副总理”？这要从乔冠华在“文革”后期的表现说起。
1971年基辛格秘密访华，乔冠华正生病住在医院里。不久，外交部副部长章文晋和夫人张颖到医院看他，他很生气，责怪章文晋不向他汇报。章文晋没有说什么，张颖向他解释了那次是秘密访华，总理直接领导，有保密规定。乔冠华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让人看得出来，他当时的火气是很大的。 乔冠华和龚澎
随后，基辛格第二次来访、尼克松访华，乔冠华都参加了，并做了许多工作。在起草《上海公报》的过程中，上呈稿基本完成，经周恩来总理审定，交章文晋主持作中英文校定，乔冠华等人参与。当时乔冠华提出要修改其中某一重要段落，章文晋等人不同意。但乔冠华很固执，一定要改。因为他是外交部部长，是领导，别人也只得同意修改。稿子送回周总理，总理当即发现改得不对。在第二天接待组的会议上，总理发了很大的火，指着章文晋严厉批评道：“胆子太大又不动脑筋，为什么要改？”章文晋没有做声，默默承受总理的批评，乔冠华却不肯站出来承担责任。
龚澎去世两年多，乔冠华又恋爱了，朋友们也为此高兴。可是，乔冠华的子女对他的恋爱对象章含之不大满意，乔冠华的儿子对张颖说，他并不想干涉父亲的婚姻，只是想去拜访一下邓颖超大姐，要张颖帮他联系一下，张颖答应了。不久，张颖接到乔冠华的电话，在电话里，乔冠华大为震怒，质问张颖为什么要给他儿子联系去见邓大姐，斥责张颖多管闲事。张颖惊愕片刻，便说：“你儿子去见邓大姐有什么不对吗？你别忘了他同时还是龚澎的儿子！”乔冠华把电话摔了。过了不多久，邓颖超给张颖来电话，她有点不高兴地问：“老乔到底怎么啦？他居然打电话来质问我，为什么要见他儿子，都和他谈了什么？难道我不能见见，我会谈无原则的话么？……”张颖说：“大姐，千万别为此事生气，老乔已经在电话里把我责骂了一顿，我也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乔冠华的脾气是有些怪，他和夫人龚澎在1957年反右派中就出了问题。在大鸣大放期间，他们家常聚集一些人议论天下大事，那些人回到本单位也继续鸣放，其中好几个后来就被划成了右派。乔冠华在鸣放中就提出过两党制的问题。意思是要有监督机制，如果搞美国式的两党制不合适，也可以在党内搞成两派嘛。乔冠华曾被陈毅在党委会上说成他们家是裴多菲俱乐部，是右派的大本营等。
反右斗争时，张闻天是外交部的领导人，据张闻天的秘书何方说，乔冠华和夫人龚澎在反右运动中出问题，除了思想认识外，也同他们心胸不够宽广、名位观念过重有关。例如乔冠华对他写文章别人出面念就有计较，认为是给别人作嫁衣裳了。所以1950年出使联合国控告美国侵略，就和团长伍修权的关系没有搞好；朝鲜停战和谈期间又对李克农位居他之上感到不满。又如党的八大以后，他就几次在我（何方）面前发牢骚说，当年他和胡乔木是并列的“南北二乔”，可现在人家当选为中央委员还进了书记处，自己没有出息（乔冠华到十大才当选为中央委员）。龚澎以前要求出国当记者，据刘英（张闻天夫人）说，就是不安于老是当个新闻司司长。他们两人，特别是乔冠华，有时还抱怨周总理在干部使用上压（不提拔）跟他工作过的人，流露出一点不满。何方还认为：这也许是乔冠华在“文化大革命”中裁跟头的一个原因吧。
对于乔冠华和龚澎的处理，可能是张闻天在反右运动中最感辣手的一件事。来自下面的压力很大，不少干部认为乔、龚的问题严重，纷纷议论说，一些受他们影响的人被划成了右派，他们反而不划，就太不公平了……。张闻天采取了一是“拖”的办法，来一个冷处理；二是等早已经确定的部长陈毅正式上任，这样也好转圜。
陈毅上任后，虽然对乔、龚的问题上纲很高（说成是外交部右派的头子、想黄袍加身之类），但只给了每人一个党内警告的从轻处理，乔冠华被撤消了党组成员，龚澎下放劳动几个月。但是乔、龚二人却一直认为，是张闻天有意整他们。特别是庐山会议张闻天被打倒后，他们更公开地对人这么讲，还填到干部履历表里。
1972年夏，美国一位中国问题学者洛克珊·维特克到中国访问，了解中国妇女革命史。她与邓颖超、康克清等几位老同志座谈两天后，又提出要求采访江青。几经周折，周总理批示：可以礼节性接见。
谁知江青对维特克大感兴趣，在人大会堂谈了几个小时，设宴招待，还陪维特克去人民剧院观看样板戏《红灯记》。江青还特别约定在广州继续会见维特克，谈她的历史，希望维特克为她写传（这就是《红都女皇》出现的缘由）。这一情况与周总理批示的礼节性会见完全不同。第二天上班时，张颖即向乔冠华汇报并请示他该怎么办？乔冠华皱了一下眉头说：“江青的事情谁管得了？我没办法，随她去吧。”
7月间，江青去了广州，随后把维特克接到广州，陪见的全班人马也到了广州。江青在广州会见维特克近十次，讲了60小时，内容无所不有，自我吹嘘、编造历史、诋毁别的领导，还有泄密等等。这期间，张颖数次打电话向乔冠华等领导汇报请示，他们都回答说没办法，随她去吧。直至把维特克送走，回到北京，江青要整理记录翻译成英文寄到美国。张颖向乔冠华汇报此事时，乔冠华只耸耸肩，摊开两手，断然决定说：“这事我真管不了，以后也别向我汇报了。” 乔冠华和章含之
这之后近半年时间里，张颖和外交部编译室徐尔维常常在晚上去钓鱼台江青住处，陪她整理记录，整理完一部分就打印成册，编号登记，作为绝密文件送给周总理以及王、张、姚，还有外交部姬、乔、王等审阅修改。周总理审阅过一部分记录，最后认为这份记录实在不能寄到美国去，他找江青谈话，告诉她，将文字的东西寄往美国十分被动，劝她不要这样做。江青不仅不听总理劝告，还纠缠总理帮她修改，总理只好请示毛主席。毛泽东立刻指示，记录绝不能寄出，立即停止整理翻译。周总理召集外交部有关人员传达主席的批示，并嘱咐张颖和徐尔维把这次谈话的所有记录，贴上绝密封条，交外交部保密室。
1975年初春，章文晋和张颖从加拿大回国述职并休假。一天晚上，他们约见乔冠华部长，向他汇报和请示工作。乔冠华要他们去史家胡同他的“新居”。章文晋没说几句，乔冠华就摆手制止他。乔与张颖谈起来，章含之和章文晋单独对话。谈起国内“文革”时，重点是谈江青。乔冠华说江青领导“文化大革命”很受毛主席的称赞重用。“文革”初期，乔冠华很是看不惯江青，说她打着主席的旗号把全国搞乱了，现在却变了调。
乔冠华对张颖说：“江青认为我很能干，知道我从小参加革命表现不错，要调我去‘文化组’负责一些工作。”张颖直瞪瞪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乔冠华接着说：“当前‘文革’的形势你知道，周总理病重，看来不久于人世，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应该好好想想，何况江青那么看重你哩。”乔冠华习惯性地哈哈大笑起来。
1976年1月8日，周总理去世了，北京沉浸在一片悲哀的气氛中。外交部许多同志多次要求部领导在外交部内举办小规模的悼念，乔冠华都不加理会。回国学习的驻外大使和参赞在学习会上，一致要求在内部举行追思活动，又被拒绝。当场有一位大使拍案而起，质问乔部长有没有起码的人性？由于过分激动，引发心脏病被送往医院。 1971年11月乔冠华(左)和黄华在联合国大会上
1976年10月，“四人帮”被打倒，专案组到外交部保密室索要有关江青和维特克谈话被封存保管的一大铁柜材料，保密室的同志说，材料在两年前就被江青连铁柜一起都搬走了。这些材料是毛主席和周总理指示封存的不许动的。1974年毛泽东曾批评江青和“四人帮”，江青很紧张，怕那些材料可能出事，经乔冠华部长批准，把铁柜搬到钓鱼台江青住处，全部烧毁了。
1976年10月，乔冠华开完联合国大会回到北京。中央责令外交部对乔冠华与江青的关系进行审查。外交部曾召开过两次大会，大会请乔冠华说清与江青的关系，并作自我检查。乔冠华一言不发。另一次批判会是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召开的。主持会议的部长还是希望乔冠华能作自我检查，他仍是一言不发。
乔冠华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文人外交家，最后郁郁而终的结局，曾令许多人感到惋惜。他的第二任夫人章含之在《我与乔冠华》和《跨过厚厚的大红门》两书中的自述，更令这种结局染上了一层凄美的悲剧色彩。
章含之是被毛泽东点将调入外交部的，却未能如愿到新闻司当发言人、且发展一再受阻。王海容、唐闻生原来和她是好朋友，到外交部一起工作后，她们却成了竞争对手，相互之间的关系未能搞好。
粉碎“四人帮”之后，“王张江姚专案组”于1976年12月编印了《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罪证(材料之一)》。其中在“‘四人帮’大搞阴谋诡计，妄图打倒周恩来、康生同志和其他中央领导同志”的标题下，有章含之于1976年4月25日写给毛泽东的信及影印件，信的全文如下：
去年夏季我们曾听到一件诬告江青、张春桥同志的事件。现在想来，这是邓小平在幕后策划的。现将事件经过向主席报告：去年夏天，大约八月，一天晚上，海容、小唐两位同志来找我说有件事情要了解。她们说她们去看了康生同志。是邓小平带话给她们，说康老想见她们，后来康老的秘书直接打电话与她们联系约时间。小唐说她们请示了主席，主席同意后她们才去的。
接着，她们说康老的病很重，恐不久于人世了，因此有件心事要托她们转报主席。康老说，江青、春桥两同志历史上都是叛徒，他曾看过春桥同志的档案，是江青同志给他看的。康老要海容、小唐找两个人去了解情况，一个叫王观澜、一个叫吴仲超。康老说这两个人可以证明江青、春桥同志是叛徒。海容、小唐说她们想问问乔冠华同志是否认识王、吴二人。乔说他只知有此二人，并不认识。她们又说，听说江青同志的历史叛徒材料在三十年代香港、华南的报纸上有登载，问乔当年在华南工作是否见过这类消息和文章。乔说他只见过生活上对江青同志的攻击，从未见过涉及政治叛变这一类东西。关于春桥同志的情况乔说他完全不知道。当时我说文化大革命期间听说上海有一派贴过大字报说春桥同志是叛徒，后来被压下去了。
当时我们都劝王、唐两位不要替康老传这些话。我们说如果康老有事向主席报告，他可以口授他的秘书写下来，而不应叫两个不了解情况的年轻同志传这种话。我当时说尤其关于江青同志这些话更不应该传，这样做客观上矛头是对着主席的。小唐说他们这些老同志不会把江青同志的事扩大的，不过她应当退出政治活动，将来叫她养老，去看看她还是可以的。
以后我再也没有问起此事。但是在她们谈了此事后不久，有一次在人大会堂宴会散会时，我见到一个行动有点困难的老人。正巧海容走过，我问她此人是谁。她说“这个人就是吴仲超。”不知这是否是她有意安排吴出席宴会的。
以上情况特报主席参阅。
含之
一九七六年四月廿五日
专案组还对这封信件加了如下按语：
乔冠华和他的老婆章含之经过一番密谋策划，由章含之出面，于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五日写了一封名义上给毛主席，实际上送给江青的告密信，密告康生同志揭发江青、张春桥是叛徒。江青气急败坏，写了一大篇话，恶狠狠地污蔑周恩来同志、康生同志、其他中央领导同志和坚持同“四人帮”斗争的同志是什么“大、小舰队”，疯狂叫嚣：“吃的(得)饱饱的、睡的(得)好好的，打一场更大的胜仗!”江青所谓“更大的胜仗”，就是要把坚持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中央领导同志统统打下去，“四人帮”篡权复辟。
这本专案材料的编印时间，距“四人帮”被捕仅两个月。康生仍算正面人物，按语保持着“文革”式的语言，皆不足怪。
这封信似乎可以成为打开乔冠华晚年厄运之谜的一把钥匙。乔在历史上跟随周恩来工作多年，又在1974年随邓小平出访美国；写信时间正是1976年“天安门事件”二十天后，此前康生、周恩来已先后去世，全国处于“批邓”高潮，“四人帮”暂居上风。递交后也曾收效一时，令江青对这两位小姐暴跳如雷。乔冠华则成了“四人帮”组阁名单上的“副总理”。
毛泽东对此信的表态及其逝世后“四人帮”的倒台，提前结束了乔冠华的政治生命。在1976年12月2日的四届人大常委会第三次会议上，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李先念，对此曾有如下说明：
经华主席、党中央批准，这次会议任命黄华为外交部长，免去乔冠华的外交部长职务。现在讲讲为什么免去乔的外交部长。
王张江姚反党集团为了控制外交部，早就看中乔。乔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自觉卖身投靠“四人帮”，反对毛主席，反对周总理，反对华主席，参与了“四人帮”篡党夺权的阴谋活动。他们明知道主席对“四人帮”有严厉的批语，但他却在外交部当谣言来追查，说这是“政治谣言，分裂中央”。他对毛主席指定华国锋同志担任总理，极为不满。他早知道毛主席给华国锋同志写的“你办事，我放心”，却反对刁难。在批邓中，毛主席认为外交部的运动有问题，让他请示华国锋同志，他不去，他找江青，有意把外交部运动搞乱，要把知道“四人帮”底细的王海容、唐闻生同志打成“反革命”，为“四人帮”篡党夺权扫除障碍。毛主席批语乔“借刀杀人”，“借中央之刀杀王、唐”。乔同他的夫人章含之反对周总理，把康老揭露张、江的叛徒问题向江青告密，态度恶劣，至今不能取得群众谅解。鉴于外交部工作的重要性，决定免除乔的外交部长职务，任命黄华为外交部长。
毛泽东对章含之这封以“我们”口吻来信的批语，已足以形成对乔冠华致使的一击。
有人说“乔老爷”毁于“两位小姐(王、唐)，一段婚姻(章)”；章女士则屡屡提及：“因为我有着很强硬的‘关系’，我只要不受他(乔)的牵连，我的事业会很顺利。”
权力往往令人愚蠢，爱情似乎也未必未必能使人聪明。究竟是卿卿误我，还是我误卿卿？
1984年乔冠华病故。外交部起草了一份乔冠华生平的稿件，准备印发或作新闻稿之用。此稿肯定了乔冠华一生的成绩，最后一段也写了他在“文革”后期犯了政治性错误。乔冠华的妻子章含之一定要把这一段删去，否则宁愿不发。文章最终没有发出，所上只登了一则简短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