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这种生活与其说是我想要的,不如说是一种期待惯性,是那些关心、关注我的人们想让我过的。
我退了外面租的房子,住进学校宿舍里,中规中矩地做一个大学生,甚至到了夸张的程度。每天晚上没有女人可抱,睡不着觉就在高低床的上铺看星星或者听着室友的鼾声如雷、磨牙、放屁、说梦话。再睡不着觉,我就下楼围着操场跑步、做俯卧撑、玩单杆或者望着城市阑珊的灯火想入非非。一连串运动下来,没有女人的夜晚也睡的很好,如一头烂醉如泥的猪。我习惯了单调的生活,跟过去两年积攒下的圈子渐行渐远,那些曾经跟我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的女人们一个个弃我而去,成为别人的女人。
每天早晨,天还没有亮我就会起来,跑到校园外面的河堤上读书或者引吭高歌,高声朗读一些中外经典诗歌,从普希金、惠特曼、艾略特、华兹华斯、金斯堡到艾青、舒婷、海子。最令我动容并且声情并茂的,是中国古典诗人的诗歌,李白的滂沱大气和李清照的凄婉迷离以及陆游的沉郁悲壮被我演绎的淋漓尽致,投入时候,地动山摇。我们班同学给我起了绰号“五 四青年”,可我觉得自己更像魏晋风度满满的“竹林七贤”。比如嵇康,我格外迷恋嵇康一曲《广陵散》之后的身首异处,那种面对生死的从容甚至轻视令我仰慕。如果能够穿越到那个苦难而奔放的洒脱年代,我愿意做一条嵇康家的小狗,即使是一条没有尾巴、相貌丑陋、皮毛邋遢的狗我都愿意。卧在主人脚下或者远隔着观望人群汪汪汪吠叫,为我主人的受刑咆哮不已。
我最喜欢的古典诗人还是屈原,他那种不同流合污的清高、傲慢总是能够令我汗颜又格外仰慕。我一遍遍朗读屈原的不朽作品《离骚》,这种功课令我在未来岁月获益匪浅。后来遇到叶子开始另一段生涯,一位叫做郝知鹜的老板就因为我认识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并且清晰地说出来龙去脉而跟我成为知己,帮了我许多大忙。屈原在《离骚》里说道:“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鸷鸟是一种凶猛的鹰,我不凶猛,我很温柔,我却慢慢适应和习惯了离群索居。
历史上那些饱经坎坷、受苦受难甚至以身殉道的人们特别令我着迷、敬仰和缅怀,我时常会在梦里跟他们推杯换盏、抵枕而眠、并肩战斗。特别荒谬的是,我还梦见过跟毛泽东一起被人追杀,我们两个靠着一堆麦草垛,一人两把匣子枪,一枪一个打死许多追杀我们的人。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竟然梦见藏传佛教的领袖达赖喇嘛。在梦里我回答了达赖喇嘛无数问题,竟然把他说的哑口无言,他就为我开了光。很多年后,我在青海西宁的塔尔寺东游西逛,看到当地藏民出售的达赖喇嘛照片。黑瘦、沧桑、戴着粗框眼镜的达赖喇嘛,竟然跟我梦里见得那个人一模一样。
除了上课,我整天都泡在图书馆里。我的生活三点一线,教室或者公共大教室、饭堂和宿舍,简单而有秩序,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机器人一样学习。我所有的同学们大四时候都像是末日逃生,而我却像一个中规中矩的新生一样孜孜不倦,充满好奇。他们忙着找工作,跟恋爱对象分手或者抓紧时间男欢女爱最后疯狂,东游西逛、无所事事。而我,却找到一些现代人大多不看的书,从毕达哥拉斯到亚的斯亚贝巴,从亚里斯多德到伏尔泰。我最喜欢的古典作家是司汤达、卢梭和罗曼.罗兰,《忏悔录》和《一个世纪儿的忏悔》的忏悔影响了我的一生。我始终处于一种寻欢作乐、放荡无忌、玩世不恭却又渴望忏悔和救赎的轮回里不能自拔。甚至,最无聊的时候,我还看过《共产党宣言》,那个游荡的幽魂令我心惊胆战、一头雾水,却记住了一个关于有钱人和无产者的网络对联:祝天下的有钱人都成眷属,愿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我就是这样不合时宜,在青春和时光的洪流里艰难前行,有时候跑得很远,有时候又收得很紧,龟缩起来。一直到青春岁月渐行渐远,我都没有抓住青春的尾巴,或者说,我一直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