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眼下正在编辑一套鸳鸯蝴蝶派作品,对魏绍昌先生编著的两本书《我看鸳鸯蝴蝶派》与《鸳鸯蝴蝶派文学资料》多有翻阅,尤对“鸳鸯蝴蝶”一名感到兴趣,魏先生认为此名出于周作人之手:“周作人一九一八年四月十九日在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小说研究会上讲演《日本近三十年小说之发达》,提及‘《玉梨魂》派的鸳鸯蝴蝶体’。第二年(一九一九)一月九日钱玄同作《‘黑幕’书》一文,指出‘其实与《黑幕》’同类之书籍正复不少,如《艳情尺牍》、《香闺韵语》及‘鸳鸯蝴蝶派小说’等等,皆是。’接着同年二月二日出版的《每周评论》上发表周作人的《中国小说里的男女问题》,又说:‘近时流行的《玉梨魂》,虽文章很是肉麻,为鸳鸯蝴蝶派小说的祖师。’这三段话恐怕是新文学方面提出鸳鸯蝴蝶派这个名称最初的文学记录。”这段话颇有意思,因为另还有写闲适小品的文字被称作“礼拜六派”,倘若成作事实,则周氏似乎可列其中,然而魏绍昌认为“礼拜六派和鸳鸯蝴蝶派是同一码事”,原因还在“礼拜六是周末休假的日子,这一天的来临,令人高兴欢迎;鸳鸯和蝴蝶是两种羽毛美丽的小动物,它们的出现,逗人喜爱欢乐;这两种涵义,和他们宣扬趣味,提供消遣的办刊物写作品的宗旨与主张,也是完全对榫合拍的。”不过这个鸳鸯蝴蝶与礼拜六还是有所区别,单从旧杂志上看,早期鸳鸯蝴蝶派的文章阵地以《半月》杂志和《晶报》为主,此报与刊皆袁寒云解囊出资,时在一九二一年前后,《半月》杂志办有四年,出版九十六期,此后改名为《紫罗兰》。到三十年代林语堂办《人间世》、《宇宙风》、《逸经》等,以小品闲适文章为主,则当视为“礼拜六派”,若皆归入鸳鸯蝴蝶派之列,周作人那些小品闲适趣味的文章大约也要放到鸳鸯蝴蝶派里去,说来不免滑稽,似乎并不妥帖。按新文学与鸳鸯蝴蝶派泾渭之分,大抵过于简单,因此当有“礼拜六派”与“鸳鸯蝴蝶派”两种不同区分才妥。
按前面魏先生所论,鸳鸯蝴蝶派这个名称为周作人一九一八年设定,仿佛在当时并不被视为贬义,这一派旧文人依然故我写作消遣趣味的文章,《半月》杂志创刊于一九二一年(民国十年九月二十一日),成为他们自己的园地,以旧学根底与辞赋才华而言,这派文人尚属文学中坚,社会读物还以鸳鸯蝴蝶派作品得到市民欢迎。第一期第一号作者依次为包天笑、许指严、王钝根、陈小蝶、李涵秋、姚民哀、江红蕉、都良、沈禹钟、严芙孙、周瘦鹃、周开甲、陈麟书、张舍我、狼虎书记、海上说梦人、张碧梧、袁寒云,这些名字我们今天可知的大约只有七八人,近代文学史里多不论及,倒是件可惜的事。据魏绍昌先生说,“鸳鸯蝴蝶派产生于‘五四’之前,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它的资格比‘新文学’老。据粗略的统计,到一九四九年为止,它所发表出版过的作品总数,要比‘新文学’多得多,所以鸳鸯蝴蝶派是一个庞大、悠久而又复杂的文学流派”,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的文学史,只可称为“半部”而已,另半部失落在鸳鸯蝴蝶之中。
前面说到《半月》第一号,似还可多聊几句,舍间藏有三十余册《半月》杂志,约是四年前重价购回,当时见此杂志并无多少了解,看到封面绘画似旧上海月份牌上的美人,香艳妩媚,又见这三十余册《半月》有创刊号与“临别纪念号”,艳色之外,复添首尾完整之趣,遂为之费资。《半月》封面皆以道林白纸印制,第一号封面上玫瑰捧心的美人为谢之光所绘,前有道林纸插页,为郑曼陀绘《紫藤花下》,依然美人香花庭院相思的意境,最妙之处在杂志后页影写的《袁寒云自定鬻书例》手迹,曰:“榜书每字一尺内五圆,一尺外至二尺十圆,每加一尺加五圆。堂幅四尺三十圆,每加一尺加四圆。条幅减半四尺内者每减一尺减二圆。联帖四尺十六圆,每加一尺加二圆,减一尺减二圆。横幅四尺整幅如堂幅例,半幅减半,不满四尺如卷册例,卷册每方尺四圆,折扇每柄四圆,小楷加倍。团扇每柄三圆,小楷加倍。碑志每字每寸一圆,上款加半加跋榜联每字一圆,磨墨加一,恶纸不书,绫绢加倍,寿件面议。收件处上海各大南纸店,晶报馆”以此可知袁二公子卖字价格,所谓“秀才人情纸半张”,看作文人雅士离群索居的情状,要靠纸上讨生活,免不了风流自赏。
2010-1-12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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