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中的新汉语文学

 

 

      对于网络文学的期待，诸多名家一个共同的观点是：网络文学应当成为有别于纸面文学的另类。而我却认为，这种观点无论对于上网学习写作的爱好者或是在网上传播作品的作家都是有害的。

　 文学只有一个，无论纸面文学还是网络文学，都必须具有文学打动人心、传递美感、引发共鸣的特征，写什么内容姑且不论，艺术规范就必不可少，而且新规范必 定是继承口头文学、纸面文学优秀传统之后变异和创新的结果，而不是上网就能冒出一个崭新的文学范式来，互联网文学若干年以来也没有形成足以成为范式的样板作品。

　 从纸面文学与互联网文学的关系看，二者也是互相影响的，许多网络文学作品走向纸面文学发表，必然贴近纸面文学的规范，更多传统作家上网发表作品，直接与 读者交流，甚至直接从网络生活中获得创作素材，例如方方就写了一部关于网络生活的作品。很难说传统文学没有受到网络文学的影响。如此说来，即便网络文学有义务也有能力创造出新的文学规范来，岂知传统文学不是同时跟进，十五的月亮如何独归某一方所有？

　　网络纷繁复杂的面孔实在是难以规范和禁止的，即便持网络文学应当有别于纸面文学的名家们想把与纸面文学无二致的文学作品排斥在外，也是非常困难的。网络文学的纷繁面孔正是其特点所在优势所在，为何要听了名家们的唆使，非要去钻他们设置的那个牛角尖呢？

    从题材的角度看，网络文学也很难单靠写网络生活而成为巍然一支。网络的特点就是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放弃如此宽博的生活积累而专写网上生活，对少数人来说或许也能成功，但对大多数网上作者无异自寻死路。谁愿意按名家们期待的死套子去写谁就去写吧，我相信互联网中的大多数不会不顾自己的艺术积累和文学的共同规 律，去钻死套子。

　 对于上网的大多数人，无论是习作者、普通作家（按名家的话说是在网下混不出来什么名堂的）、还是成名人物，真正要关注的是如何贴近文学的本质，如何把握 创作的大趋向，如何突破眼下文学裹足不前的现状，找到提高和创新的方向。提高了网上作品自身的品质，无论你是否拿到纸面刊物发表，名家们说什么也不重要了。

　　眼下的困难来自诸多方面：首先，是转型时期的社会生活变化急骤，使作家失去了应有的想象力。比如，反腐败作品，无论你写得如何惊心动魄，一则新闻报道就会使你的想象力黯然失色；又比如性，不能不说是吸引人的焦点之一，可是你写得如何美或者放荡，总不会有色情网站和实现中的色 情场所来得更直接；再比如生的痛，〈窦娥冤〉写出了名，孙志刚能写出名吗？无论你有多大想象力，你在众多千奇百怪的冤案面前，总是无能为力。

　 其次，我们仍然活在体制话语中、伪汉语中，艺术思维一团泥。顾忌不必说了，即便你毫无顾忌，你的思想特别解放，你能说出多少前人未说、旁人未说、大众私 下未说的感悟来？有艺胆也没这个艺术语言能力。好的语言要千锤百炼炉火纯青，而汉语目前仍处于伪汉语时代或者说伪汉语后时代。优秀的作品不是没有，而是太少且无法与世界级大师比肩。汉语对于大多数人包括笔者自己，不是表达思想、情感和艺术觉受的工具，而是绳索。有人说，我学西方。即便对西方心领神会、五体 投地，也没有融贯中西、会同古今、把汉语带入现代的能力。在他们那里，汉语仍是地道的二语言。不仅仅是体制话语与西方化束缚了艺术思维，更重要的是现代汉语在古汉语和西方语言面前无法更新、独立，无法适应中国目前现代化与后现代化过程部分重合的社会进程，我们因之而无法把握这个时代的文学与精神走向。聪颖 的人很多，精神独立且有独立语言能力的人太少。

　 再次，被商潮和科潮挤压后的文学市场迷乱而且狭小。大众消费与纯文学的差距不言自明，而跻身文学创作的人偏偏那么多，几乎是小学生、高中生、中专生都能 写得一手不赖的文章，文化水平的提高是好事，可惜真正有文学天赋的人冒出来的很少。一方面千军万马齐写作，一方面出版机构生存艰难，只能找名家和离奇作品来炒作，一方面买书的少书出书的多。专业评论家与文学编辑，也不可能把文学出版物和网上作品全看了，老百姓更是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不人云亦云，则只能 望书兴叹，何况口袋里钱并不多，电视、小报、上网聊天的朋友还等着。过去长篇读者主要在中大学生，而现在升学与就业竞争同样夺取了好多人的读书时间。如此迷乱的文学市场，不只影响了好作品的出现，而且影响创作主体的价值判断，甚至会影响未来一代文学作者的成长。

　  纷乱与不安中，总有人沉静思考与创作，我对未来文学发展尤其是互联网文学不持悲观态度。我所知道在网上潜心创作的朋友太多了，仅去年我就收到长篇小说九 十多部，其中不少不比已经出版的作品差，有的已达到中上水平。只是由于出版社担心效益问题而难以出版。而我们业余办的网刊，多稿件质量不比省级文学大刊差，很多在网刊里并不特别好的稿子，寄出去用了省极刊物头条，而且反映都不错。这能说不是网络文学吗？

　   文学的希望在于坚持，网络文学的希望在于坚持。我们没有理由悲观、放弃或变节。艺术的魅力源于艰难的攀登，喜悦更多地在于过程。每一次坚持和反思，使得 目标离我们距离越近。一个个人、一个群体以至整个文学界，远离功利喧嚣，深潜心灵底层，捕捉人类精神的痛处痒处与秘处，不断地推陈出新，探究汉语独立的审美价值、判断标准、话语体系，就会无愧于这个时代，为网络文学、汉语文学献出绚丽的花朵！

　　（2004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