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有个清晨

                                   文渺

一群白兰鸽带着哨声欢快地飞过我的窗口，滑向了屋脊的那一边，我望着天空，等待它们再一次的飞临，突然，无名的高兴占据了我，好像想象中的我的青少年又回来了，梦幻般的向往又升起来了，那些过去的歌，我竟然还唱得出来，还是那样的美，带着那种勃勃向上而又天真无邪的朝气，好像自己一下捉回了逝去的欢乐年华，那种失落的感觉顿时被信心充满了。

欢快的心无法平静下来，我旋舞着推开窗，拉开门，太阳虽还没有出来，阳光却正从远处的屋顶洒下来，那棵只伸出树冠的树，如一丛剪影被贴在了霞光中，我对着它们举起双手摇晃着，这时，那些抒情小诗的缠绵情调，那些气吞山河的博大气势，都被溶进了这霞光中。我只想奔驰，奔驰向大海，奔驰向田野，奔驰向我未知的世界。于是，我骑上自行车向外冲去。也不想想要到什么地方去，只是一味地蹬车，冲过广场，冲过市中心，冲向了田野，速度才慢了下来。

我这时才发觉，我的运动如那轮红日一样，是一直向西的。于是我想起了我写的：不要急流等，不要等急流，要知道，一个又一个的黎明在追赶而来。那金灿灿的太阳，千万别让岁月牵去作晚风的叹息，我蓦然回首，这条路上都是来来去去的车，来来去去的人。他们在选择什么呢？我又在选择什么呢？他们和我会不会都被岁月牵去作晚风的叹息呢？我不知道，不知道。只知道一直地行下去，沿着太阳的轨迹行下去，行下去找那个完整的结局。

有完整的结局吗？没有，从来没有，只有车子碾着路面唰唰的声音，只有脚步踩着大地嚓嚓的声音，这声音汇成了追赶的进行曲，在这进行曲里，我找到了一些生命活着的意义，感觉到了每一个人的微笑，悲哀，无所事事都是人生里内在外在的绝妙表现。但没有一个是完整的，绝对没有，所以，也就千万别为失去而苦恼。

如果谁要问我，你失去过什么？我只好说太多太多，太多的爱，太多的向往，太多的机遇。又问：你需要找回吗？那我就告诉你：不需要了。因为，即便找回，已不是那时的原样了。

记得我没有想把自己的文章印成铅字前，认为那是很容易的事，（当然有的人也是很容易的）。真正把文学当事来搞了，才慢慢知道了他的艰辛。当我第一次拿着有我的那篇小豆腐块的内部发行的昆铁小报时，那是多么的高兴呀，但还没有三分钟，那种高兴，就被另一个高度吸引去了。那一时，我才是真正的完全忘了自己。世界顿时大了起来。那条文学之路再不是那样的拥挤了，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都有了自己的好几条路。

于是，知道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那片天地，那些路，也就从微观到宏观都大起来了，大成无限。从此，那些艰辛、向往、欢快，都在新的认识里变了样。

天地在这里总是分不太清楚季节。春天也在收割，冬天也在生长，一年四季都在收割，一年四季都在生发。这里总是翠绿，也总是有花香，也总是有甜美。但我还是要被季节的风带着走。走向秋，走向冬。但我在春天里，又只想秋的金黄，夏的奔放，在秋天里，又只想春的生机，冬的收藏。

我沿着才打通的睡美人的悬崖洞，一直向上，向上。当我站在它的顶峰俯瞰下面的滇池时，顿觉得滇池比在半崖的龙门看时小了，它被山挤成了不规则的条形，只有蜿蜒注入它的河流，使我知道源远流长和历史的悠悠，只有被挤得更窄的望不尽的出口之处，使我觉到从那里出去，必又是一番天地。

我渴望把它的形体和意境记下来，完成一体。但这个秋日的清晨是山朦胧，水朦胧，田野、都市朦胧，阳光朦胧……它们的朦胧，带得我涌起的激情也在朦胧中了，握着的笔始终没有在日记本上写下一个字来，但那一份渴望的激情还在，但它能化开这所有的朦胧吗？能贡献一个光辉灿烂给世界吗？不知道。

不知道，我只看见这一丛一丛被岁月刻出的石雕，以强大野性的力展示大自然的伟大，是否它要牵去一切，主宰一切。而那一棵棵的树，一片片的绿，一片片的黄，偏又跟它作对，它们扯起了一张张生命的网，渡过了多少艰难困苦，留住了多少生与死的瑰丽，连春之风光也被它们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于是，我欲奔回去。奔回去找回那春天里的爱情和友谊。但我始终只站在这清晨的秋阳下，领会失和得，悟与迷的关系。

一刹那，那些小花小草远了，模糊了。我一下子抓住了岁月之手，并扭转了它的整个身躯，不信吗？请看我冲向另一个山头的速度，请听我笑声里的无谓。

我下山沿着另一条路，但还是得走来的路，这是否是昨天和今天的重复？现在和刚才的重复？但此时心的情和境，为什么又不同了呢？为什么会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呢？

太阳升起很高了，它以它从从容容的姿态来重合一切的身与影，又拉长一切的身与影，只是不重合自己的身与影，只是不拉长自己的身与影。

谁能告诉我，它的寓意吗，谁能？！

路还是那些路吗？山还是那些山吗？太阳也还是刚才那颗太阳吗？……

这才拾起的疑问，会使那些渐渐僵化去的心复跃，还是促他们早点死去？会在萌发的时候里萌发又一种绿原吗？又会在收割的季节有另一种丰收吗？

我想：这一切的一切，即便是孑然一身的来，孑然一身的去，也有一个永恒存在其中了。它们存在在春里，存在在夏里，存在在秋里，存在在冬里，也存在在每一个时间里。

我顺手摘下一片树叶翻看，一只红蜻蜒闪着亮翅从我的眼前飞过，它揭示了一个火红吗？不不不！千万不要这样去理解，去认识，它只是生活中一个闪动的点。

我该走了，是该走了，不然，真的就会有负于秋日里的这个清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