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哥


  昨天,本科时候的老同学张循,已从复旦博士毕业归来,下半年即在四川大学工作,来我校参加高校青年教师岗前培训。此人是个做学问的料子,这点在同学中是公认的,大学时大家还在东奔西窜、寻找种种突围可能的时候,他已坚定方向要做学问。记得那时,每至下课,我们都跑出去透气,他端坐在那里,手操一卷诸子著作,脑袋一啄一啄地读下来,偶有那么一两个平常便“操”不离口对他却异常崇拜者也在旁边脑袋跟着啄,我就觉得此小子日后定成大器了。那时也有女子高瞻远瞩,看出其人非池中之物,主动抛出绣球,这小子心如明镜,却假做不知,害人流了不少眼泪,罪过不浅。看不惯的人便不由会“骂”他:“操,你怎么这样啊?人家多好一姑娘啊!”

  中午我做东,在校门口一家餐馆坐定,张循摸摸腰包,嘴里道着没烟了,便踱了出去。我把菜点好,他也就回来了,拿出一包中南海来,“抽一支?”我平时没抽烟,但同学从上海归来(后来开玩笑说,上海龟比那些海龟还厉害,毕竟是上等海龟嘛),又是这等好烟(至少名字是最好的,小时我家抽小南海的多,却没见过人抽中南海的),也便接了过来。菜端上来了,酒也喝上了,酒过三循,他又把烟拿出来了,“来一支?”我奇道“饭中还抽?”他说,“我就是怪,平时倒抽得少,吃饭时就想到抽烟。”平素闻人语,学问做得好的人,总有点与人不一样的,今日可见一斑了。我也就接过来,吞云吐雾起来,如是者三,退避三舍。

  没想到饭后回到办公室,牙齿却痛起来,先还是隐痛,到晚间吃饭时却无法忍受,只得去拿药,一时也不管用。张循再拿烟给我,说以毒攻毒,我不敢接招了。我牙实有宿疾,连日来吃辛辣食品不少,今日又烟熏火燎了一下,看来牙痛发作是水到渠成。于是打开电视想转移点注意力,看到两个节目,一是谈邓小平与香港回归的系列谈判,撒切尔夫人送了礼物给邓,其中一个就是银烟盒。主持人解释说,小平思考问题时就爱抽烟,我回头看了张循一眼,不定这小子吃饭时也在思考问题呢。另一个节目是“船政风云”,是讲左宗棠主持福建船政局,左与胡财神商议让英国人教驾驶,法国人造船,以分权制衡,胡兴奋道,这样好,“权操我手”啊。

  也怪我联想比较丰富。看到“烟”,看到“操”,看到张循今日学成归来,谈起他耳闻目见的那些在学界“操”得很“髡”(kun)的人的“儒林内史”,确实是“操”得可以,“操得转”,就想到我正在翻看的一本书,《扭曲与复归:文革中的操哥现象》,昨天下午在办公室里聊天(我们已放假了),张循也拿起来翻了翻。我便想向朋友们介绍一下这本书的内容,并试图简单分析其价值。其实,我本人是没有什么口头禅的,“操”类的话,我虽听得不少,但没有近墨者黑而“拿来”过。不过,张循昨晚告辞后,我牙疼仍无缓解之趋势,不由得低声“操”了几句。

  这个引子太长了,就此打住。

  本来说不想续下去了。但一想这个文章总还得有了结才好,而且写这篇文章的主要意图最初不是介绍这本书,而是像借机谈谈对历史和现实生活中种种“操哥”及疑似“操哥”的行径,如果要顺藤摸瓜的话,还可以发掘其精神病灶及防止和防治的办法。但现在我突然这样的写作远远超过了我现在时间和精力所能及的范围。现在,我准备放弃这样的雄心,让更有能力的同道们来思考这样的问题,我只是将这本书简单地向各位同道介绍一下,以抛砖引玉。

  《扭曲与复归:文革中的操哥现象》,宋发清著,成都出版社1992年8月版,被列入“知青文化丛书”,扉页上有一行“献给那些不愿丧失记忆的人。”

  操哥其实由来已久的,大意就是“混”而且“混得好”的人。不过,从“操”的数量和比例来看,在中国的各个历史时期,文革绝对是不遑多让,应居其首。虽然没达到全民皆操的地步,但也操得举国惶惶,操得众多国人坐立不安,操得人神共愤,操得奸人得道,鸡犬升天,操得君子失势,蒙冤含悲,操得那些操哥操妹们以扭曲的心态,走过一段扭曲的人生旅程。

  这本书主要就是介绍文革的这一段操哥往事,穷形尽相地描述了操哥的心理世界,剖析了操哥产生的社会氛围和历史渊源。作者的想法是,这些旧事,能为文革10年呈上一页档案史料,能为史学家提供一点立论的素材。通过作者对操哥种种描述,我们不难看到文革十年对整整一代青年身心的伤害和扭曲程度。我觉得作者这样的想法是非常可贵的。盖现在能作为史料来研究的文革时期的文字资料和口述资料都是少得可怜的。按照档案30年解密的原则,文革时期的各类档案其实是应该可以公布出来的了,至少是应该让研究者查阅的了,但实际上不是这样。不仅这一时期的资料无法通过正常程序在档案馆里查到,或许很多资料根本就没送到档案馆呢;包括1949年以前的很多资料,也是未公开的,特别是关于宗教的,关于国共内争的。这些都阻碍了我们对历史的真相的追寻,增加了我们探索历史真相的难度。对文革的研究,成果是很少的,客观上,很多材料根本无法获得,主观上,很多学者也是趋利避害,都绕着弯走。这也不能怪他们,怪只怪那个文革的复杂性和反人民的特性。这样的一种历史,有的人并不希望你去记住它,最好是忘记它,让这个逝去的年代成为一个遥远的背影,永远不要冲到它前头去看个究竟:它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就像一个满脸麻子的姑娘,并不希望你仔细端详她,除非你能把她的一张不好看的脸也能看作一朵花。尽管也有人也许真有这样一种点石成金的工夫,但也未免会令人生疑,干脆大家都不看罢了。

  尽管对文革操哥现象的解读,至多不过是认识文革的一个极小的角度,但也聊胜于无,至少能唤起一部分人对那个时代的或深或浅的记忆和警醒。尽管这本书讲述的是历史上的操哥现象,但实际上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操哥其实还有不少,哪天这些操哥们队伍壮大了,哪天这个社会就要出问题了;哪天这些操哥抬不起头了走百了路了,哪天这个社会才有可能真正和谐了。

  不说那么多了,大家自己去找来看吧。(感谢张晨野先生惠借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