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死的


有些人看似和你不相干,但他的死对你是有震憾的。

N年前的某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世界上最帅的男人离我们去了。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格里高利·派克那被誉为“圣经般的脸”。我不想提《罗马假日》,因为我真正在乎的是《乞力马扎罗的雪》,那部根据海明威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由格里高利·派克主演。不是这部片子有多好,而是这部片子背后隐藏着我的一段欲说还休的网络恋情。那部电影是我们同时相约观看的一部电影,虽天各一方,但溢满爱情。

派克离去时那段恋情已经结束,我的伤感在于,格里高利·派克似乎是那段恋情的标记,不可复制亦不可代替。他的死使我觉得仿佛那段爱情与我的最后一丝关联也随之神秘地断失。

时光再往前推,NN年前,我的叔叔在14寸的黑白电视上看到奥黛丽·赫本去世的消息时,惊呼一声,表情凝重。我猜测,赫本时代或许是他青春的某段印记。哪一天罗大佑死了,我也会沉默一会,纪念我少年时代伤感的挣扎的狂妄的理想主义。

张国荣的死对腊梅是震憾的,她总是喃喃自语,说他是个“大孩子”,最不能接受男人搞同性恋的她,一定要说他的行为“最纯净”。梅艳芳的死是小妹告诉我的,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大姐,梅艳芳死了!!!!!”超强的惊叹句式,泄露了她心底的无助。陈逸飞的死令我半天说不出话来,痛感人生的无常,有谁知道,对艺术敏感的我,若干年前多么渴望当一名画家?

我总是相信,每一颗心灵都有它的脉膊和呼吸,像基因一样独一无二。每一颗心灵都有它的来历,值得探索且探索不尽。在一些你永远无法体察的角落里,很多人的心灵在按不常规不逻辑的方式悄悄游走,没有对错,不容忽视,你最好接受和呵护,像接受孩子的天性,呵护易碎的瓷器。

那以后,我的恋爱总是很速食,飞快地开始,飞快地结束。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不明就里。我把伤感藏在心里,明媚的笑容抵挡内心的风雨,习惯头也不回的表情。懊悔,自责,怪罪,怨恨,伤害,这些比爱更本能的情绪,构成我们不幸福生活的全部秘密。我听到有人内心尖锐的声音,像利器划过玻璃。亲爱的,我想告诉你另一个秘密——除了不计回报的爱,除了无条件的宽恕,无人能拯救这乏味的世界,无人能医治你心灵的暗伤。那些只见拼音不见字的牵强祝福,那些隐含责备和怨恨的絮语,折射一颗耿耿于怀的缺乏爱的心。

那以后,再没有哪个明星的死能使我泪水潸然。因为我知道人总是要死的。尤其是巴金死了以后,更让我相信这世上会越来越失去一些宝贵的东西,比如无私的爱,比如无偿地付出,比如讲真话的勇气。

未来某一天,我遇到心爱的男人,他若问起,我会告诉他我全部的故事,那愁肠百结的过去,浅尝辄止的爱情,或许是他触摸我心灵脉膊最好的方式。在最朴实的倾诉里,我希望寻求他的理解,并宽恕所有沉默的过去。因为人总是要死的,我愿在死之前,在他怀里,获得永久的爱和安宁。

如果他继续问我为什么写这篇文字,我会告诉他,今天是2006225日,我刚从医院拿回我的健康体检报告,然后在报纸上看到:国学家张中行病逝。(2006年2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