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挑战”鲁迅？（九）

2022-01-07

陈漱渝，《谁挑战鲁迅：新时期关于鲁迅的论争》，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本书讨论的第九个专题是——王朔怎样贬损鲁迅。讨论的缘起是王朔在2000年发表的一篇文章《我看鲁迅》，表达了一些对鲁迅不恭的看法。我上大学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正是王朔风行的时期。王朔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和电影我基本上都看过，他的小说却是一本没看完。一来是觉得价值观不清楚，二来是不喜欢书中人物那种痞气。我在那时候，内心还被一些虚构的神圣所占据。其实，我不愿意接受王朔的文字与不愿意接受鲁迅的文字，在程度上是差不多的。只是王朔的文字因为轻佻而不被接受，鲁迅的文字则是因为沉重而不被接受。另一方面，鲁迅的文字因为正确而必须接受，而王朔的文字则因为不正确可以不接受。

王朔的这篇文章，还是他一贯的那种嬉笑怒骂的痞子风格，让人可气，让人可笑。他一是贬低鲁迅的文学成就，二是嘲弄造神运动。对鲁迅的人格倒是没有进行贬损。几年前，王朔倒是造过鲁迅一次谣。这一次七千字的长文，其实没有什么过火的东西。关于鲁迅的文学成就，尤其是他北京时期的小说，尽管只是短篇和中篇，从思想文化史的角度看，应该说是巨大的。脱离特定的历史背景，拿来与外国小说家比，或者与现在的小说家比，甚至是与王朔本人比，是很不合适的。环境不同了，价值观也就不同。倒是可以说鲁迅没有能够写出长篇是个遗憾，但因此而否定鲁迅的文学成就，是不合理的。至于王朔对造神运动的批判，我是完全赞成的。包括王朔在网络视频中对造神运动的更加猛烈的批判，我也是支持的。我很认同王朔说过的一段话——“什么时候能随便批评他了，或者大家都把他忘了，我们就进步了。”“死人抓住活人”，实在是我们时代最大的悲哀。

回应或批判王朔的文章有好几篇我觉得很有价值，很有意思。

张梦阳在《我观王朔看鲁迅》中，开头就说“王朔很可爱”。我们看他的作品改编的电视剧，看关于他的八卦，就知道他很可爱。他最可爱之处就在于直率，真实，敢想敢说。张梦阳说他认同王朔对吃鲁迅饭的人的批评，说第一个被打耳光就是自己，说八十余年的鲁迅研究，百分之九十五是废话，假话，重复的空话，奴性原则。说鲁研者们长期就是“让头脑成为别人思想的跑马场，在奴性的磨盘上苦苦劳作。”这话让我震惊。这种批判精神，是鲁迅的精神。张梦阳又以长者的身份对不学无术却又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里大放厥词的王朔提出批评，要他回去读二十年书再来放言。我后来才知道，张梦阳是研究鲁迅的权威。他教训王朔的那段话我也认同。所以我准备好好研究鲁迅几年再来说话。二十年估计是干不了。

还有几位先生的回应也很好，包括陈漱渝，张伯存，田建民，林非。他们的文章立论清楚，逻辑清晰，看得出来是出于学术的思考，态度平和，表达严谨，有的还有鲁迅杂文之遗风。林非先生很谦逊，很大度，对批判持肯定的欢迎的态度。

一位老先生气急败坏，他没有看清楚王朔文章的内容就仓促应战，思维不清楚，表达不流畅。又一位老先生则完全乱了方寸，直接要求作协干预，限制王朔的写作。王朔看到这样的文字肯定会很得意，这些“孝子贤孙”被他气疯了。而鲁迅可能会觉得有这样的“孝子贤孙”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