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路上六个陕西人的六种走法


 长征的路,是世上最难走的一条路。

让这条路难走的原因不外乎四个:一是敌人的强大而凶残;二是我方前期军事指挥上的左倾错误;三是利于红军在军事上求生存的地方自然环境却又十分恶劣;四是野心膨胀的张国焘让党内斗争闪现刀光剑影并且暗流涌动。关于长征,有没有一个直观的故事能对此予以形象地反映?答案是肯定的。这就是——长征路上6个陕西人的6种走法。

最出名是贾拓夫的长征和“一而一”式走法

贾拓夫,神木人,新中国西安市第一任市长。

他能与中央领导一起走长征,是偶然所致而非必然。1933年,对“地下”的中共陕西省委来说,实在是个大灾年。先是红26军的南下失败,接着是省委一、二号首长的被捕叛变。不仅陕西省还包括甘肃和宁夏,整个西北党的事业面临生死存亡。作为秘书长的他,身处险境、临危不惧,采取力所能及的果断措施予以应变。他深知最好、最有力、最彻底的应变措施是必须尽快找到党中央。西安去汉口的火车人太多,门里挤不进去,窗口也挤不进去,情急之中他只好爬到车顶子上。还好,他顺利抵达汉口,然后坐船到上海。谁知党中央已转移到江西瑞金。在地下交通“上一站转下一站”接力式地帮助之下,他终于到达目的地,时间已是1934年1月。使命完成之后,党中央把他留在中央苏区工作,担任红军总政治部白军工作部部长。进入10月份,中央红军开始战略转移,他随军长征。他的长征之所以最出名,一来因为他与党中央毛主席以及红一方面军走在一起,二来因为他与一批最有名的党史、军史人物走在一起,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的特殊身份与红军长征的最后一个经典——到陕北去——连在一起。长征路上他的走法可以形象地概括为“一而一”式走法:前面那个“一”代表红一方面军,后面那个“一”代表整一年时间,也就是说他在红一方面军的序列中,用了整一年时间从出发点走到了落脚点。

最幸运是张德生的长征和“四转一”式走法

张德生,榆林人,新中国甘肃省第一任书记。

他是在红四方面军的序列中开始长征的,然而,是被张国焘的人像看管犯人一样押解着行军走路的。他之所以身处四方面军之中、遭遇这种处境、以这种方式长征,纯属偶然而非必然。他本是中共陕西省委所建立的一个特别支部——甘宁青特委的组织部长。这个支部远在甘肃兰州,以“菜根香”的酱菜园为秘密联系点,包括他共有3人常住于此。谁知陕西省委一、二号首长被捕叛变,供出了这个秘密地点。敌人搜捕那个点的那个晚上,幸运的他正好没有在那个点上过夜才得以幸免。他的那两个战友被敌人捕去杀害了。于是,兰州、西宁、银川和西安他都无法立足,只好转到陕南特委任组织部长。他领上海中央局之命送一份中央文件给四方面军总部,前往川北旺苍坝,见到了张国焘,完成了使命。本可以很快返回汉中的,谁知这时偶遇两个熟人——潘自力和廖承志,打打招呼交谈交谈在所难免。谁曾料想这个举动给他惹下麻烦、让他顿时身处险境。于是,张国焘既不让他离开四方面军又不给他分配工作,而是看管起来。直到红一、红四两个方面军在懋功会师,他有幸见到李维汉,李把他从四方面军调到一方面军,处境有所改善但仍未脱离险境。直到1935年9月某日的一个深夜,睡梦中的他被李推醒,听到李说:“走,割麦子走——”,敏感的他听得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于是一骨碌爬起来跟着李疾走而去。由此,他才真正脱离险境。他的长征之所以最幸运,是因为他能够成功地从四方面军序列中转到一方面军序列中。能被长征的幸运之神如此眷顾的人实属凤毛麟角,这个幸运让他免受南下之苦(少爬两次雪山、少过两次草地),这个幸运让他提前一年到陕北……长征路上他的走法可以形象地概括为“四转一”式走法:前面那个“四”代表红四方面军,后面那个“一”代表红一方面军,也就是说前面一段路他和四方面军走在一起,后面一段路他和一方面军走在一起。

最坎坷是张宗逊的长征和“一转四”式走法

张宗逊,渭南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上将。

他是黄埔五期生,秋收起义时的红军连长。毛委员率领秋收起义余部上井冈山时,他带一个排贴身警卫毛委员的安全。第五次反围剿时任红5军团红14师师长。长征开始时在中央纵队任参谋长。突破第一道封锁线时,红3军团红4师师长洪超阵亡,他临危受命接任。血战湘江时他率该师在光华铺打阻击,牢牢控制界首渡河段。1935年2月底,第二次打遵义时负重伤。长征胜利50周年时,将军对他负伤的经历记忆犹新:“我带红10团同敌人争夺遵义城西南郊的老鸦山时,感到右腿被沉重的东西猛击了一下,起初还能勉强记事,随后就昏迷了过去”。他的小腿肚子被穿了个洞,用肉眼可以从子弹的进口看到出口。手术之后,先在总卫生队养伤,后转入休养连休养。作为伤员的他如何行军?前3个月靠担架抬,后3个月挣扎着骑牲口,半年之后强迫自己下地走。如果他略微心存一点“私心”的话,他应该一直待在休养连里,只要能跟着走就是贡献、就是功劳。要是这样的话,他的长征也是幸运的,同样可以少爬两次雪山、少过两次草地、提前一年到陕北。他的坎坷源于他太要强、太爱作战部队。1935年8月,仅仅能下地行走的他,便写信给毛和周要求派他去作战部队。于是,他被派到红四方面军红4军任参谋长。这就注定了他的长征之路是一条更加坎坷的路。9月9日晚饭后,他接到右路军总指挥部叶剑英参谋长的电报:“宗逊星夜回总部,另有任务”。于是,他拖着尚未痊愈的腿一夜步行六七十里路,赶到总部时已是10日黎明,因为找不见叶并且不便打问,加上他太累就在司令部里休息,一觉醒来已是11日黎明。这就错过了追赶红1、红3军团的有利时期。50多年之后将军对此还念念不忘:“当我知道毛主席、党中央率红1、红3军团先行北上的消息后,万分难过,懊悔极了,都怪我遇事不敏感……”从草地分离到他再次见到毛主席,时间是1937年1月3日,地点是保安的那孔石窑。毛主席对他说:“张宗逊你倒好,革命把你从南方送回了家”。他的长征之所以最坎坷,是因为按理他本来最有资格、最有条件和党中央毛主席走在一起,只用一年就能完成长征;结果事出意外,让他走了整整两年。其中的万般无奈、万般委屈和万般辛苦唯有他体会最深。长征路上他的走法可以形象地概括为“一转四”式走法:前面那个“一”代表红一方面军,后面那个“四”代表红四方面军,也就是说前面那段路他和一方面军走在一起,后面那段路他和四方面军走在一起。

最曲折是潘自力的长征和“押解”式走法

潘自力,华县人,新中国宁夏省第一任主席。

他是陕西党史上的著名人物,一生的经历曲折而坎坷。1926年初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由团转党,年底回到国内,1927年夏返回陕西,1928年1月任中共陕西省委书记,11月遭敌被捕。关押23个月受尽磨难,1930年10月,乘敌中原战败、仓惶逃离西安之际,成功越狱。脱险后,因一时接不上组织关系,经朋友推荐,受杨虎城赞助而出国留学。尚未接上组织关系的这次留学经历,为他一生的曲折埋下隐患。“9.18”事变之后,要求回国参战,1933年经共产国际安排回到国内。为寻找失去联系的党组织,1935年1月来到川北,终于找见红四方面军。不料想以前的经历和关系不仅不被认可,反而遭到严重质疑,结果被羁押。被押解着走长征的不仅有他,还有他的战友张德生,还有中山大学他的师弟廖承志。一技在身,平常时候可以挣饭吃,关键时候还能救命。他们三个人没有被“处理掉”,因为廖承志的宣传画画得好,张德生的蜡版刻得好,他的标语大字写得好。每到一个新地方,他们三个人各司其职搞宣传。人身自由完全没有的,因为时时处处有持枪者看管。懋功会师张德生被李维汉搭救而走;甘孜会师之后,因为有红二方面军的有力牵制,更有朱德、刘伯承等高级将领的长期努力,加上共产国际的压力,张国焘的野心有所收敛,他和廖承志的处境才有所改善。直到1936年会宁会师之后,廖承志被周恩来用智谋救出,他被批准重新入党,这才算保住了性命。这就是潘自力的长征。

最全面是李达的长征和“6.2加二.四”式走法

李达,眉县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上将。

他是军史上最著名的参谋长。2015正值将军110年诞辰纪念,京西宾馆有人为他赋诗:“将军一生百战多 ,宁都祭旗斩阎罗; 砥砺三军参谋长,运筹帷幄智慧多。” 他革命生涯的起点是1931年的宁都起义。1932年初他从红5军团调到红6军团,一年之内由连长升为师参谋长。1934年8月7日,远在中央红军开始长征之前,红6军团的长征从江西遂川的横石出发。中央的意图是让该军团作为中央红军的先遣队先行探路,并设法靠近红2军团。红2军团因电台损坏,红6军团无法与其直接联系。因此红6军团的首长不能确定红2军团的具体位置。作为参谋长的李达一靠研读军委通报、二靠查对敌情变化、三靠查阅当地报纸或访问当地人士,对此做出判断供首长参考。结果证明他的判断是准确的,事实上红6军团在不断靠近红2军团。10月7日,红6军团在贵州石阡县甘溪镇与桂军第七军遭遇,作战失利后全军团被分割为三截,李达率先头部队突围出来后,收拢建制不同的400余人,当即成立特务团。当时他们既联系不到红6军团主力、又联系不到红2军团,成为一支孤军。他决定率这支孤军到梵净山里去找贺龙。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十分正确,10月16日他果然找见贺龙和红2军团。贺龙当即命令红2军团全军出动去接应红6军团。李达率特务团为红2军团作向导,10月24日找到了红6军团主力。王震紧握李达的手说:“李达呀,我们还以为找不到你了,谁知道你把贺龙同志给找来了!”10月26日,两军(红6和红2)在四川酉阳隆重集会、庆祝会师,这是李达的长征所经历的第一个会师;1936年7月2日,两个方面军(红二和红四)在甘孜隆重集会、庆祝会师,这是李达的长征所经历的第二个会师;1936年10月份,一、二、四三大红军主力在会宁、在将台堡会师,这是李达的长征所经历的第三个会师;当年11月,毛主席在陕北保安县会见红二、四方面军部分将领,李达参加了会见。他的长征之所以最全面,是因为他所在的红6军团走得最早、到达最晚、路程最长;并且开始的路与红一方面军相合、中间的路与红二方面军相合、最后的路与红四方面军相合。长征路上他的走法可以形象地概括为“6.2加二.四”式走法:前面那个“6.2”代表红6和红2这两个军团的会师;后面那个“二.四”代表红二和红四这两个方面军的会师。长征一路走来,李达由师参谋长成为军参谋长,最后成为红二方面军的参谋长。

最特别是汪锋的“半个”长征和“蒙面”式走法

汪锋,蓝田人,我党统战工作杰出领导人。

他被誉为秦岭之子,是陕西党史上的著名人物。1935年初,中央军委给他一个“中央特派员”的身份,负责联系红25军、协调该军与杨虎城部的关系。他的有缘长征事发偶然,是无意为之。1934年11月16日,红25军的长征由河南罗山出发,12月10日进入陕南。1935年4月15日在柞水九间房发生了“张汉民事件”。红25军在此地设伏杨虎城的警三旅,而该旅隐蔽着数以百计的中共党员,旅长张汉民就是其中之一。当他星夜兼程地赶到警三旅阎揆要团的团部时,团部里一片混乱。几个小时前红25军歼灭了该旅的大部,旅长被俘。听完事件经过,他当即向阎保证,他会向红25军解释,并将张汉民同志要回来。在阎的催促下,他连饭都没吃就又上了路,赶往红25军军部驻地蓝田葛牌镇。在那里他见到了红25军的所有领导人。他急切地一再解释,证明张汉民是共产党员,是自己人,要求马上放人。随后他又向红25军领导传达中央文件(当然文件是记在脑子里、凭嘴说出来的)。他只管滔滔不绝地讲,并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变化,直到几个红军战士提着枪冲进来,对他怒吼“反动派”并要揍死他时,他才知道他将无法完成使命。他本想救出张汉民和那些被俘的党员,这下连自己的性命能否保住都成了问题。来人把他五花大绑、在头上套上一个留有眼孔的黑布袋。他是以这种装束和方式开始他的长征的。红25军把张汉民和那些被俘的党员都杀了,为什么不杀他?归纳起来有四点原因。第一,他的身份特殊,是中央特派员,有写在蚕丝纸上、缝在袍子内的介绍信为证。因此在一时搞不清楚的情况下不能杀他。第二,行军途中一有空,他就向战士学唱红军歌曲,因此逐渐获得一些人缘。第三,有次夜里部队转移,看押他的战士睡着了,他完全可以逃走,他却叫醒战士一起追赶部队。事后有位领导问他能跑为什么不跑?他回答说自己如果从红军的队伍中逃跑,以后就无法证明自己了。最后,红25军的老根据地——河南信阳的党组织派人来联络,红25军委托信阳的党组织前往上海,证实了汪锋的身份。这才保住他能和红25军一起长征到陕北。红25军长征的全程近万里,他经历过后面的五千里,因此他的长征是“半个”。

60多年前,著名的党史学者缪楚黄先生给长征下过一个经典定义:“长征是指1934年至1936间中国工农红军自长江南北各革命根据地向陕西、甘肃一带的大规模战略转移。参加长征的部队包括红一方面军、红二方面军、红四方面军,还包括最早到达陕北的红25军。”贾拓夫、张德生、张宗逊、潘自力、李达和汪锋,这6个陕西人的长征经历,正好构成一个典型案例,用这个案例就能直观形象地解释“长征是什么”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