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九二派”,期待民营企业大发展


“九二派”企业家诞生于那个火热的年代,他们在体制内成长,在体制外遍地开花;他们“士大夫”出身,有专业、有眼界、有无形资源,用计划经济的余威,抢占市场经济的滩头。“九二派”的出现应了那句话:国家的梦想有多大,决定企业家的天地有多大。而如今改革又到了攻坚时期,回望“九二派”,期待新改革。
1992年是个火热的年代,十万党政干部辞官“下海”经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满怀革命浪漫主义情怀,一头扎进变幻莫测的商海洪流中,也有不少人因此而呛了水。“九二派”企业家,从中诞生了。
“九二派”的初始定义来自陈东升:“政府官员、知识分子等社会主流精英下海组成的有责任、使命感的企业家群体。”以陈东升、毛振华、田源、潘石屹、冯仑、黄怒波等为代表,北有“武大三剑客”,南有“万通六君子”。这些出身于体制内的企业家,政府人脉和知识见识兼长,对经济有超出普通人的前瞻力,下海后,他们纷纷成为行业的开创者或领头羊。
邓小平南巡不久,当时的国家体改委颁发了《有限责任公司暂行条例》和《股份有限公司暂行条例》两个文件。自此,建立股份公司真正合法化,现代企业治理结构也出现轮廓。陈东升回忆说,自己当时怀揣这两个文件,激动的睡不着觉;而毛振华则照着报纸逐字逐句抄下企业章程的每条内容,开始筹备创立中诚信。
这些青年才俊皆出身名牌大学,任职于中央国家机关,他们都有一个普遍的特征,多数在各类研究室,身居闲职,虽然官至局级,手中却并无实际权力,空有抱负,却心有余力不足。他们智商高、情商高,也有胆识,选择离开仕途,普遍是因为“看不到头”。
那时是局长下海处长跟着跑,处长下海科长跟着跑。正局级的田源、副局级的陈东升、正处级的毛振华,几乎在同一时期下海,他们是均毕业于武汉大学经济系,为董辅礽教授门下的同门师兄弟,被称为“武大三剑客”。他们的下海在北京的同学圈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潮,瞬时成为了三个小山头。
他们颇像130年前的“洋务派”,与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下海割断了脐带,割不断的是资源、人脉。利用某种人脉获得一个进入市场的机遇,并且坚定地走市场道路,也就是用计划经济最后的一点关系,去突破市场经济的关隘。“我们胜在有整合各种资源的能力。”陈东升和毛振华都如此认为。
他们有浓厚的理想主义情结,坚定地走专业化道路,敏锐的寻找行业空白点,迅速创造行业的先锋企业,成为一个行业的中国拓荒者。田源创建的中国国际期货公司是中国期货业的先行者,陈东升创立的中国嘉德拍卖公司是中国拍卖业的先行者,毛振华创立的中国诚信公司、中诚信国际信用评级公司则成为中国信用评价行业的先行者。
1992年,田源要说服物资部投资做中期公司,部长说物资部下面办了太多公司,部里没钱了。田源说,你给钱我能办,不给钱我也能办。最后部里还是给了田源两百万元,这是物资部下投资最少的公司。而后田源找了13家股东募集了2000多万,股东中包括中农信,中银信托,中国粮食贸易公司等,还有一家私营公司。
在最开始准备创办企业的时候,陈东升坚定的抱持着一个理念:模仿。外国有什么,中国没有,就可以做起来。于是当他的一个同学指着报纸上一条新闻说,中国五千年文明居然没有一个像索斯比、佳士得这样的拍卖行时,他“就觉得这个点子不错。”
1995年,嘉德拍卖文革中最重要的红色艺术品拍了600万人民币,创了当年的世界纪录,陈东升因此上了《纽约时报》和《商业周刊》的封面,香港《明报》将他形容为“中南海出来的拍卖官。”10年后张朝阳成了全民英雄,“可我当年一点不亚于他”,陈东升说。
和陈东升一样抱持着“外国没有的、中国就可以做起来”看法的毛振华,创立了中国第一家信用评级公司,然而带着要做“中国穆迪”的使命感成立中诚信之后,毛振华方才发现,自己的热情多少有些盲目——当时中国的债券市场尚未成型。
之后14年间,中诚信的评级业务基本不赚钱,毛振华只能咬牙苦苦坚持。而1999年中纪委以“是否涉嫌国资流失”对毛振华进行了调查,虽然没有发现问题,但对毛振华心里造成很大冲击。他决定全身而退了,如今在他的名片上唯一跟中诚信有关的职务是——“中诚信首席经济学家”。
1996年从国家经贸委综合司副司长任上“下海”成立公司时,王梓木曾向时任国务院常务副总理朱镕基汇报。一番对答后,他问朱镕基:“您对我还有什么期望?”朱镕基说:“我就一个希望,别等出了事想起找我。”对于为什么弃政从商,王梓木在2004年接受《亚洲资本》杂志采访时做出了解答:“弃政从商是对自由做出的选择。”
当时中央重申海南特区政策不变,大量有创业梦的人涌向海南,其中也有部分从北京出去的体制内官员,这些人被成为“九二派”中的南派企业家。他们多是以房地产起家,靠圈地运动,走综合化、多元化道路,初始时什么赚钱投资什么,企业战略在起步阶段带有功利主义的投资色彩。
冯仑说“追求理想,顺便赚钱”,这恐怕是“九二派”企业家普遍认同的:陈东升、毛振华带着做“中国佳士得”、“中国穆迪”的使命感、黄怒波是“不想做体制内的窝囊人”、王梓木是“选择自由”。他们这些人从体制中走出来,更多的是为了能施展抱负的空间,“做事而非做官”。但不能忽略的是,当时给他们提供了创业契机的、92年这个大背景。
“那时谁下海、谁能做得好企业,谁就光荣,整个社会的价值体系已经不一样了。”但是时间过去20多年,今天的一切似乎正在回到当时的起点——公务员成为年轻人就业的首选,价值分配部门的热度远远超过了价值创造部门的热度。
张维迎说,在发达国家,最具企业家才能的人经营企业;而在不发达国家,最具企业家才能的人在政府和军队。一些国家之所以不发达,不是因为他们缺乏企业家禀赋,而是因为他们的企业家人才被不当配置于政府或非生产性部门中。
20年后的现今,改革又到了攻坚时期。关注南巡、关注“92派”似乎在社会上成为一股潮流。彼时与此时都是改革之路处于胶着状态、改革遭遇质疑的时候,人类总是健忘的,但历史将记录这一切。“国家的梦想有多大,决定企业家的天地有多大。”
(龙吟山论道,颜伦琴,2014-0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