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关于来年春天的梦


  在一片青草地上,开着一朵娇艳的花。那花旁边还生长着一株青草。春天无微不至的照料她们,给予一切生活的养料。花含苞欲放,草青葱欲滴。
  
  在一个明亮的早晨,太阳刚刚从山边起来。她俩按照往常一样舒展身躯享受日光浴。那花悄悄开了几瓣,芳香蔓延开来。青草不由地伸长叶尖去嗅触。
  
  一个月前,这块地儿是光秃秃的一片,看不见任何生命的迹象。在一个轰隆隆雷声不断的傍晚,雨水终于鼓足勇气欢快地下个不停。翌日早上,微风轻轻吹开厚重的乌云,潮湿的地面上魔幻般冒出两粒嫩黄的叶芽。
  
  在此之前,我们看不出她俩有什么区别。叶是相似的圆,色是相同的绿,连茎干都是柔弱得不堪触碰。当他们展开第一片叶子的时候,相互之间就有了接触。开始的时候带着一点羞涩,紧挨着的叶片随风招摇,难掩好奇之情。
  
  彼此熟悉了一个星期,两者慢慢显出各自的不同。左边的绿芽每经过一天,叶子就向四周伸展一圈,狭长似一把开疆扩土的利剑,一周下来略见峥嵘之象。它旁边那位伙伴,叶子是小巧圆润的,看上去有一股隐藏的风情;枝杆是娇小柔弱的,稍微把目光停留一会,就能看见它娇羞的本质。
  
  不知不觉两个星期就过去了。突然它俩“哎呀”一声。虽然地面上的叶不可避免的挨在一起,可是相互之间还存着一点偏见,这点偏见带着一股骄傲劲,好像是谁先打招呼谁就失了面子一般,仔细看来内心里都是憋着一种欣喜,只是还不到时候罢了。现在根须碰触在一起了,一阵阵电流窜过彼此的身体,试探心里的秘密。
  
  有了一个美妙的开始,慢慢就会发展成一个故事。那花那草慢慢熟络起来。青草找来蛐蛐等弹唱歌手来欢乐领地,羞花和着歌声轻轻扭摆起腰肢,曼妙婀娜,其乐融融。周围是一片顽石,独独它俩盘踞着一隅土地,造物主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制造一些生命的景象。
  
  阳光慢慢热烈起来,带着一点急迫的意味。春风疏懒起来,一丝一丝的像蜘蛛的网,断断续续,时刻提醒你,“是时候展现你的华章了。”那草感受到了一种启示,密密麻麻的叶子中间长出一尾毛茸茸的事物来。那东西有点象狗尾巴,过路的蚂蚁连连发出嘲笑的话语“真够难看的,我锋利的牙齿都快掉地上了”。
  
  青草感受到了周围的异样目光,内心蒸腾着羞愤,狭长的叶子不自觉地收拢了一些,心里埋怨多事的春风,传递了错误的信息。草期待的目光转向身边的伙伴,刹那间它的目光定格在同伴的姿容上,狂风暴雨也挪动不了。“这还是她吗?”他自惭形秽起来。绿肥红瘦,暗香浮动,它独自已经成为了一道风景。
  
  春雨淅淅沥沥,草不语花不言。阳光灿烂明媚,草默默花静静。长大了各自有了心事,孩童时代的两小无猜渐行渐远。那些说不完的故事篇章都缄默在叶片的背面,被风吹起的涟漪不经意间想起过往的种种,其脉络难以连贯,总误以为那是一场梦。
  
  一天,花叹息不断,念叨着“锦瑟年华荒废在这穷山恶谷之中。”那草安慰道“这里其实也挺好的,没有狂风摧折,暴雨加身,世外一般。”花轻叹“外面的世界必定比这里光彩,也许还能遇着知心之人。”草静默下来,一种难言的隐痛袭来,狗尾巴一样的叶穗拼命地摇啊摇,像驱赶蚊虫一般。
  
  过了几天,一位游客路经此地,发现了这处所在,暗暗惊叹的同时,不免啧啧“这花名贵不下幽兰,美艳可媲美牡丹,清香不输夏日荷花,开在狗尾巴草周围,简直是有失身份。”说着便轻轻地拿出铲子,慢慢地挖掘。那花带点惊喜带点惊怕,既有脱离的喜悦,又有对未来不确定的受怕。
  
  或许是因为路人轻柔熟练的手法,慢慢使它的心安抚下来,对未来产生一种信心。狗尾巴草悲伤地看着即将离开自己的伙伴,欲言又止。花感受到了它伤心的目光,伤感地说到“朋友,再见,我会想你的!”游客终于小心翼翼地捧出花株,可是花的根须与可恶的草根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了一块。
  
  游客恼怒地拔起狗尾巴草,愤怒的切碎一切与花有牵连的根须。那种痛让草感觉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黑暗,再无一丝光明。剧烈的痛楚瞬间传递到了花的心脉,不由自主地寒栗,似乎身体上沾染着一部分死亡,又似乎一部分身体给草带走了,一同死去。突然她怨恨自己起来,也许正是因为“离家出走”的心意招引来的这场灾难,可是事实已经如此,但愿那草能原谅自己的私心,也算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结局了。
  
  那花辗转来到了大都市,它被侍候在一盆长有名贵花卉的盆景中。在那里她失去了活力,面色憔悴,旁边的花花草草没有一个愿意伸出关怀之手的,私下里倒是流言蜚语起来,时不时总会蹦出“快点死去吧,外来客”的诅咒恶语。在一个炎热的夏天早上,花掉落了满枝的花朵,枯萎在一派繁华荣光中,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它格外地想那株青草,也想那里的昆虫朋友,想那片从小生活到大的荒芜的土地。
  
  那天被切掉一部位根须的狗尾巴草被抛弃在狼藉的土地上,心虽然死了,但生命的顽强本性使之落地生根,不久就生机一片了。造物主是如此的仁慈残忍,她每播撒一粒种子,总赋予它们一个自然的故事,那个故事春去秋来,荣枯有定。好事的人总会给它装饰上感情的风向标。狗尾巴草在冬天的蛰伏里,土地下的根须不安分的做着一场梦,那是关于来年春天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