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一上、下午全天有课。上午第一节课是刘远立教授的,题目是“卫生发展与改革国际大趋势”,讲得很好。他谈到国际卫生改革发展四个趋势:一是经济结构健康化;二是成本分摊社会化;三是医疗体系协同化;四是政府与市场的合作化。这对我们国家医疗卫生改革发展战略取向和政策定位,很有借鉴意义。第二节课是哈佛大学教授、曾担任过墨西哥卫生部长的Frenk讲的,题目是“墨西哥的卫生改革”。中午仍是公共卫生学院吃自助餐,餐后是第三场学员交流会。先是财政部邸处长谈了几点学习体会,谈到财政要加大对卫生事业的投入等。接着是山东省卫生厅袭副厅长讲了山东省县级公立医院改革试点情况。有些提问解答环节,持续约一个半小时。下午也是两节老外教授的课,分别是“美国的公立医院改革”和“专业素养与职业精神”。美国的公立医院运行多数并不太好,有向民办非营利机构和民办营利性机构蜕变的趋势,当然也有个别管理运行好的。
周二也是全天三节课。上午第一节是“标准化住院医生的培养”,是由从国内出去、现在哈佛大学所属麻省总医院当肾脏科医生的吴先生讲的,他结合国内的情况,讲的很生动鲜活。在美国要成为一个医生真不容易。先是要读4年大学本科,专业不限,可以是任何专业,但需要修满一些有关医学方面的必要学分,获得学士学位,再申请并获得资格去医学院读4年,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再去医院当3~7年的住院医生(先从实习生干起,接着是住院医生和专科培训生),然后才能取得独立行医的资格或称为全科医生。也就是说,从读大学本科算起,一个人要想成为独立行医的医生,通常需要经历15年左右的从学校到医院的系统训练。难怪美国医生属于高收入阶层,因为非但需要智商、毅力非凡的人才能通过如此漫长复杂艰难的各种考试和资格认证,而且整个受教育过程中人力资本投入很大。一个医生即使获得独立行医资格,也不是万事大吉了,每隔10左右还要参加医学继续教育和行医资格重新认证。一句话,在美国医生这碗饭不是容易吃的,医生获得高收入、过上体面中上流社会阶层的生活也是理所当然的。上午第二节课是老外教授讲的,题目是“公立医院改革:美国退伍军人医疗系统”。下午只有一节课,是互动式的讨论课,主题是“改革医患关系的系统工程”,刘远立教授主持,另外邀请了三位在台上答疑,一位是医生,一位是护士,一位是社会工作者。社会工作者在美国的医院里是非常独特的一个角色,他们虽然从医院领取薪酬,但保持中立立场,主要负责协调医患关系、解决医患纠纷和为患者维权等事务。社会工作者不是医生,而是大学里一个专门专业培养出来的,他们需要具备医学、心理学、社会学、法学等知识背景和专业素养。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哈七班”为部分学员过生日的事来,很让人回味。应该是上周的事,13日晚吧,这里算是补记吧。傍晚时分,我们乘坐地铁去唐人街一家名为“肥牛城”的店去吃涮锅,请客的是波士顿一家医疗信息技术公司。老板同时也是公司的创始人,是个约八十岁的老爷子,个子不高,大光头,目光犀利但略带阴鸷,毕竟是做领导的,有些居高临下的渗人气质。老外的名字我通常是记不住的,前一个晚上美国贸发署组织的招待会上,他也坐主桌,就在我右手侧隔着小汝挨着,我们还用英文聊了几句。今晚他也到场了,拄着拐杖,但没吃涮锅,讲了几句大家吃好一类客套话就告辞了,留手下的两个华人员工陪我们吃。老爷子也算是大老板了,据说连个专车也没有,更不用说秘书司机了,大小事亲力亲为,出行都是步行、坐公交或打的。这与我们国内的老板不一样,让人平添几分敬意。“肥牛城”的中国味很浓,一进去就是热气腾腾、噪杂鼎沸、人头攒动,多是华人面孔,也有些老外。我们30来号人,满满坐了三大方桌,前后左右拥挤得转不过身,要起身则须大家一起行动。每个桌子上有三个电磁炉火锅。肉菜等涮锅材料算是丰富的,有大盘的肥牛片,也有海鲜一类,还有新鲜蔬菜,可以放开吃。在美国吃东西就一样好,无论啥东西、啥食物分量都很足,特别是肉,基本可以供梁山好汉食用。这个国家的资源的确太充分了,当然满街的大胖子却是资源充裕的不良副产品。饮料是灌装的,或者喝冰水。白酒是学员们自带的,有山东产的,有湖北产的,有四川产的,牌子比较杂,但都是当地的名产。大家酒肉一起上,吃的很放量、很尽兴。美中不足的是,蘸料是沙爹酱,粤港风味的,不如东来顺的芝麻酱、香油蒜汁酱或麻辣酱。
吃完涮锅一些学员逛街或者回酒店了,但多数学员兴致亢奋。我们要去唱卡拉OK,并为几个学员庆生。转过一两个街角,来到一座很显寒酸的小楼前,目的地到了。据说这是全波士顿最大的一家卡拉OK厅,独有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大厅或者叫大包。进得厅来,怎么描述呢,装修和奢华程度大体相当于我国中西部地市或县城的水平吧。好在没人介意,大家图的是高兴尽兴。过生日的有七八个人,十一、十二月份的都算,包括我。但其实我身份证用的是农历,那时农村老家不兴阳历,若按阳历算就该是下个年份的一月份了。庆生活动由焦处长、聂团长主持,有接受小礼品的环节,再就是集体吹蜡烛、切分蛋糕。接着就是酒水、聊天、唱歌、跳舞的环节。气氛一开始有点冷,焦处长、聂团长带了头烘托气氛。借着酒劲,我也没闲着,歌也唱了,舞也跳了。卫生部国际司的范范唱了不少曲子,还有小汝,唱得都不错,看得出挺开心。钟文博士与我单独聊了会儿天,似乎讲到对未来的困惑。我给她讲了两个段子逗她开心。一个是说,有人买了个鹦鹉好斗,主人先在其笼子里放个麻雀,麻雀很快就牺牲了;主人再放个公鸡进去,一会儿公鸡也死了;最后主人一狠心,放了一只老鹰进去,过了很长时间,鹦鹉出来了,全身的毛都快掉光,说了句“这老鹰够狠,不光着膀子还真干不过他”。另一个讲,有人买了个藏獒凶狠善斗,打遍天下无敌手,一日看到路边躺着一只无精打采的癞皮狗,藏獒一时兴起就过去跟它斗,结果斗了半天斗不过,大败而归;藏獒大惑不解想问个究竟,癞皮狗冷冷地说,“爷在掉毛之前,人家都叫我狮子”。我跟美女博士说,这就是人生应保持的两种状态:一是要有斗志,二是要保持低调。看得出,她笑得很欢。从卡拉OK厅出来,已经快是夜里十二点了。冬日的冷风一吹,让人头脑冷静清晰了不少。
从波士顿的卡拉OK厅,我联想到美国社会的生活。公允地说,美国社会、美国人的生活,还是相对单纯的,当然你说单调也是可以的。波士顿没有超豪华的大酒楼,没有桑拿洗浴中心,没有按摩足疗店,没有赌城,至于“小姐”,也许有的罢,但我们没看到。一句话,我们国人概念里的吃喝玩乐,这里几乎见不到。听听音乐,看看球赛,美国人玩得还是很高雅的。至于社会治安,虽然媒体上频频曝光枪击案,但在美国总体上还是相对安全的。这次回国来,有朋友问,把孩子送到波士顿读书会不会学坏?我回答说,就社会环境而言,学坏的可能性不比国内大,无须太多担心。再想想我们国人大众的生活吧,访个友、吃个饭、喝点酒、冲壶茶、聊个天、泡个澡、按个摩、捏个脚,实话实说也是听惬意的。有人说,国外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国内是很脏很乱很热闹。怎么看、怎么比较中外的这些事,我只能说文化不同。而著名文化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说,文化无优劣高下之分。爱斯基摩人把没有劳动能力的老父母在冰上砸个洞推下去,日本人把风烛残年的老人封在悬崖洞穴里、只留一个月的食物和水、抽去梯子任其自生自灭,也是一种文化。
顺便说说吃。早就知道,在美国流浪汉与比尔.盖茨的午餐是一样的,都是75美分一瓶的可乐和2.5美元一个的汉堡包,在食物方面穷人富人似乎没有多大差别。去美国餐馆吃饭,菜单一般就是16开的一页纸,上面寥寥几样菜,最多是一个16开的对折。请客吃饭,每人自点一份,每样菜的价格十几美元到几十美元,好像没有见到过百元的。我们国内三、万元人民币一桌酒席都不算稀奇,什么鱼翅、鲍鱼、神户牛肉之类的单菜品价格过千元人民币的比比皆是。在美国,似乎没有多少美食和个性食品,只有食品工业或者说工业化食品。多数食品都是工业产品,完成品、半成品或速成品。我们有些国人选择移民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国内的食品安全成问题,但美国的食品更安全吗?大量使用转基因食品、防腐剂、高糖高热食物、油炸火烤、微波炉、一次性餐具,这些都安全吗,也不见得吧。美国是转基因食品研发、生产和食用最为广泛的国家,这是个争议很大的问题,欧洲国家在这个问题上就保守多了。圣经上说,欲使其亡,必使其狂。我个人有个看法,美国是足够强大,眼下这个世上没人能干得过,但你不能跟上帝过不去啊。
我在波士顿酒店电视上看美国人的美食节目,让人哑然失笑。三个评委、两个厨师在那里连说带比划。原料食材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柱状牛肉卷,超市里买来的半成品。两人用的蘸料也是一样的,都是番茄酱一类的一挤一挤那种软包装东西。两人所不同的是:一人把牛肉切片,沾了面包粉或香料一类辅料,拍打击下,再放平底锅煎下,最后放烤箱烤熟;另一人把牛肉切丁,也是拌料油煎,也是烤熟。前后十来分钟搞定,两个盘子端上来了,挤上一样的酱料,撒上一样的胡椒粉,三个评委用刀叉吃,咂巴咂巴嘴品味。能分出个高下吗?I 服了 You。再想想我们的美食节目吧,油盐酱醋、瓶瓶罐罐、碟碟碗碗摆一大桌子,不折腾一两个小时别指望吃到嘴,食材是千奇百怪,味道也是千变万化。一句话,美国人在吃上花的时间太少了,而我们在吃上花的时间太多了。吃上花太多时间会误了许多正事、大事。想想我们晚清那些人不去研究坚船利炮,而整天倒腾鼻烟壶那样的小玩意或者弄一百多道菜的满汉全席,典型的“奇技淫巧”!吃上花时间太少,那人生岂又不是太寡淡乏味了吗!谁能说得清呢。
周四上午两节课,分别是“医疗质量的持续改进”和“卫生人力发展政策”。下午是参观麻州议会厅,顺带听下麻州医改的经验做法。麻州议会大厅恢弘典雅、雄伟壮观,外观像是新古典的英式建筑,但却有个金灿灿的罗马式圆顶,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内饰则全部具有用白中带黑花纹的大块大理石筑就,雕梁画柱,不胜其繁,跟欧洲那些古老的殿堂没啥两样。印象深刻的是会议室及大厅里到处是人物画像,诸如历任麻州州长、议长以及其他名人之类。西方的这种做法我是高度赞赏的。记得第一次出国去英国,应该是1996年,我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即使你走到一个村公所的地方,里面也挂满了历任村长的画像。西方人对历史是很尊重的。不像我们,即使对于历史上的国家领导人,提法上也是丢三落四、掐头去尾。记得中学学历史,书上提到历朝历代的皇帝,好像没几个是好人似的,什么秦始皇、汉武大帝、唐太宗,这些老祖宗、老领导似乎都是被造反和革命的对象。
总有人说美国是个缺乏历史文化厚重感的国家。我是完全不敢苟同这种观点的。什么是历史文化,就是一堆建筑和遗址吗?从这种标准看,我们华夏文明五千年究竟留下了哪些东西,万里长城是在的,但更多的却是一堆堆、一片片残垣断壁、荒坟野冢。能说我们没有历史文化吗。因此,所谓历史文化核心的载体不是物,而是人。人也不是个体的人,而是从古到今生生不息延续下来的一个种族、一个民族。像北美新大陆、澳洲大陆开发的历史不过几百年,但你不能说他们的文化历史就有几百年。他们的历史文化、文明进程也有数千年的传承延续。像美国这样的国家一定程度上是现当代文明的引领者,但他们绝对不是空中造楼、离地起桩。因此,不能见物不见人。如若这样,反倒容易把我们几千年的华夏文明看淡了、看轻了。谁都知道,至少近代五、六百年以来,我们的建筑成就、人文遗址一类东西,是赶不上西方的。人家的房子是用石头造,雷打不动,雨淋不散,我们是土木建筑,一火烧,一风吹。美国是站在欧洲文明巨人肩膀上的后生。看看纽约曼哈顿洛克菲勒中心街区那些高耸入云的石头大厦,再看看现在我们北京长安街上的那些晃人眼睛的玻璃幕墙,相对汗颜呢。
周四是我们在哈佛的最后一天,回程的飞机是第二天一早六点多的,其实当天夜里三点就要离开酒店去机场。又将是一个漫长辛苦的旅程。上午一节课,“卫生成本效益分析与比较”,老外讲得邋里邋遢,听得如坠云里,或许是我自己心不在焉吧。接着的一点时间,是专题研究小组分组准备会。下午是研修班学员专场报告会,相当于“汇报演出”。哈佛方面及刘教授团队对研修活动安排得还是挺丰富多彩、挺有意思的。四个小组选了四个代表发言,都做了精心准备,用的都是投影片。特邀的点评嘉宾有萧庆伦教授,还有2位是从国内到哈佛肯尼迪政治学院访学的官员,一位是国务院发展中心的刘副主任,一位是甘肃地震局的王局长。刘副主任是我社科院的师兄,也有几年一同坐班车的经历,算是老朋友。再加上刘远立教授、马晶副教授,还有刘教授邀请的给我们上过课的美籍华人王济平医生,以及刘教授在国内学术助理刘先生等。第一组发言的人是浙江卫生厅的张副厅长,讲的是健康产业发展问题。观点很新,视野也很开阔,只是点评老师认为对“健康产业”概念内涵的界定范围有些过于宽泛。第二组发言的是卫生部的利群处长,讲的是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支付制度改革问题,套路比较官方化,但资料很丰富,观点也鲜明第三组发言的是卫生部的焦处长,讲的是医疗卫生机构监管问题,最后在晚上的结业仪式上拿了由那几个点评专家打分评定的“最佳发言”奖,她本人也拿了各小组推荐的四个“最佳学员”奖之一,真正的“双料冠军”。第四组是我所在的组,由卫生部的薛处长讲了关于“公立医院治理”问题,思想很解放,观点很新颖,我私下认为是讲的最好的。
“汇报演出”一结束,就是去哈佛俱乐部,吃晚宴并搞了个气氛放松但又热烈的结业仪式,下午参与点评的几位嘉宾也到场,还好像有些什么人物到场。还是刘远立教授主持。先好像是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院长讲话,再次申明,我对老外的名字一点也不敏感,基本记不住。他讲了不少话,我记住最重要的一句是,我们今天吃饭的这个地方不一般。接着是学员代表讲话,当然是聂团长了,讲得依旧是激情昂扬。接着是颁发奖项,先是娱乐性奖项,由邵萍、奕祥等人主持。“健康促进奖”被新疆的帕副厅长获得,老帕发表感言说,在哈佛期间烟是抽得少了,但体重没减下来;接着是“最佳摄影奖”,好像是利群等三、五位获得,记不清了;再下来是“好人好事奖”,由卫生部的小初获得,这一路他鞍前马后没少辛苦,算是名至实归。下来是比较严肃的奖项,由刘教授主持,“最佳小组报告奖”是焦处获得,四个“最佳学员”有小汝、利群、焦处和薛处。最后,还临时动议派生出许多什么什么奖项,都有奖品的,比如哈佛领带、巧克力等,我稀里糊涂也获得两个奖项,一盒巧克力和一条领带。总之是热热闹闹,皆大欢喜。晚宴是同时进行的,菜品只有两三样,主菜好像是鱼吧,似乎分量很小的,西餐晚宴通常是形式大于内容的。但红酒依旧是一流的。
晚宴结束从哈佛俱乐部出来后,按照聂团长的预先安排,我们还要去“老四川”再热闹下,从国内带来的压轴好酒茅台该出场了。在去“老四川”的车上,气氛略有沉闷,奕祥主动唱了一首《再见,大别山》调节气氛,声情并茂,表情超夸张。他再邀请其他人唱,却没人应,最后把我叫起来了。趁着兴奋劲,我唱了陕北民歌,是四句无名小调,思春类的吧,歌词是:“这么长的个辫子呀,探也探不上个天;这么好的个妹妹呀,见也见不上个面;三个瘩瘩的石头呀两个瘩瘩的炭,这么旺的个火来呀烧也烧不热个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唱这几句,我事后也挺纳闷,酒精不知把我思绪引导什么地方去了。及到“老四川”,就是喝酒,大家都放得开了,也有几个菜,但大家都刚吃了饭啊。草草收场回了酒店房间。我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就在床上犯了迷糊。英雄武松喝了酒可以打虎,一般人喝了酒连个猫也打不了。小过一会儿,就被楼道里拉箱子的吵闹声惊醒。下得楼来,发现众人多数早已上车。梁园虽好,终非恋家之地。看来归心似箭的可不止我一人。
注:本文作于2012年12月28日星期五
哈佛周记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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