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情歌


  四爷,名家四,住湘西南一偏僻小村。守信用,喜言“讲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乡人托其办事,应者必成。

  1972年,队里有一解放前当过保长者,在农忙季节,他看管的耕牛突然死去,剖后胃里有一块小石。四爷大怒:“这还了得,晚上开会斗他。”晚上开会时,四爷看到那老者戴着眼镜颤颤抖抖地站在人群后,恍然醒悟,如此老头哪有力气把石头塞进大水牯嘴里?斗不得,斗不得。见民兵要捆人,大喊:“捆不得,捆不得。”转而一想,总不能失了信用,忙呼其上前,“一头死了,再来一头,看你的手段能不能通天?”声色俱厉,但老者免去了皮肉之苦。

  四爷少年时曾被日本鬼子抓去当挑夫,到贵州独山后走脱,讨饭回家。小时常听四爷讲“小日本真缺德,吃了人家罐子里的酸萝卜还要在罐子屙粪。唉,**的高兴时也会抓把糖,用手招我过去,‘小孩,你的米西米西的有’”。

  四爷人不怎么样,但上唇长有黑密密的胡子,活象电影里的日本小队长,常引得我们伢崽们笑成一团。

  四爷一直单身。曾有一疯姑娘,口称“我要男人,我要男人”,在四爷家门前转悠,貌甚清秀。四爷初不理。晚上收工回家,疯姑娘昏倒在他家门前,四爷抱至床上,采熬草药一口一口地喂,待之如妻。村中一好事者,劝四爷娶她为妻,四爷摇头挥手,“该得的自会有,不该得的就是七仙女下凡也不能动心”。话掷地如声。

  1996年村里大旱。四爷眼看秧插不下去,不甘心坐等天恩,就在田地用锄头打起行子,打一行插一行,然后从两里外的小溪挑水浇灌。路人见状大笑,难怪这地方的人讨不上老婆。一青年曾大骂四爷,“你断子绝孙,还要我们学你当个老光棍?”四爷眼里噙满泪珠,但仍行之如初。后天降大雨,四爷未误农时,收成最好。

  四爷何以未婚,我一直未问父母。每次回家,常听四爷晚上声悠悠地哼唱山歌,“哥是山上那棵树也,妹上树上那根藤-------”很有点“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味道。

  四爷老了,新世纪第一个国庆回老家,母亲不在家,狗吠不止,良久,四爷拄拐杖而来,挥拐杖驱狗,“恶狗,主人回家,也不认得。”狗摇尾而去。“你妈到镇上去了,我找人去叫。”不容我制止,颤悠悠拄杖离去。晚上,还唱山歌,只是声音大不如以前洪亮,尾音拖不长了。去年,四爷过了,几次入梦,幽幽地唱着悠悠的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