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六年的时间，我每天骑着自行车

来往于我家和小城的中学之间

那一条路只有六七里，并不算太远

我总是在早上六点出发，匆忙赶到学校

在那里上完上午的课，下午的课，还有晚自习

回到家里，通常已经到了十点

那条路我是那么熟悉，可如今已经完全改变

在它的北边，新修了一条柏油路，更宽，更平，还有路灯

这条老路就慢慢荒芜了，但是它却那么让我怀念

我想，我可以在心里再走一遍

出了我家的胡同，从村里的大路向北走

大约二里路，就到了这条很破旧的马路

我从这里向西走，路面坑坑洼洼的，骑车走在上面很颠

路的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再外边是广袤的农田

我要路过一个变电站，我们叫它“十一万”

再穿过我们村的界限

再穿过一座小桥

再穿过一个叫代屯的村庄

就到了小城

小城的路很多，那时候我总是向南走，一直走到河边

再从那里向西走，这一条路人很少，很安静

我总是能够看到阳光，照耀着我的脸

在这条路上，我要路过一个兽医站

路过一个文化站，和一个电影院

在东街的路口，还要穿过熙攘的人群和卖水果、卖肉和卖烧饼的小摊

过了电影院，再向西

还要路过卖羊肉包子的“马家铺”

路过一个烈士陵园

路过一个图书馆

再向前走，我们学校的大门就在眼前了

这一条路，我走了那么多年，每一个皱褶都刻在了我的心间

我甚至记住了路上的每一个坑洼，飞速骑车时也不会太颠，更不会翻

在这条路上也发生了很多故事，最初跟我一起走的是我们村的任三儿

他的弟弟曾是我的小学同学，到了中学，则是他跟我一个年级

他每天早上来叫我，我们一起去上学

放了晚自习，我们再一起回来

他很少说话，很木讷，我们也很少交谈

我们在一起走了差不多有一年，后来就不一起走了

因为我们不在一个班，有时时间不是很方便

后来，我还跟我们村的一个女孩一起走了一段时间

她刚入学，一个人走夜路，怕危险，她的父母让我帮忙照看

我们在一起走路，几乎很少说话

那时男生和女生似乎都很少说话，不好意思交谈

我一直将她送到门前，这样大约持续了半年

大部分时间，我是一个人走

走夜路，开始有一点害怕，后来也很喜欢

有时夜色很黑，或者风雨之夜，让人心里很恐慌

有一段时间我们那里发生了一件人命案，暗夜行路，一想起来就让人惶恐不安

这个时候我总是骑得飞快

从学校到家，可以只用10分钟

这时最怕的是自行车掉了链子，得自己下来安

又黑，又紧张，稍有风吹草动，简直就吓破了胆

不过月朗风清的时候，骑车走在路上，嗅着庄稼与青草的气息，也很怡然

在这里，我看到过最圆的月亮

也看到过闪电在夜空中划出的细致曲线

一个人骑车，思绪总是很寥远

我记得，我路过小桥时想到过海湾战争，和正在解体中的苏联

还有一段时间，为了锻炼，我不骑自行车

每天早上跑步去上学，放学再跑步回家

很累人，不过确实很锻炼

这在我们那里还一时传为美谈

还有一些可记忆的，在小城东街的路口，有一个卖烧饼的铺子

他们烙的是“状元饼”，每次下了晚自习从那里路过，香气就往鼻子里扑

我是多么想吃一个啊，可是机会终究不多，那时我们都很穷

还有，我们班有一个女生，家是文化站的，我每次路过那里就会想起她

我还记得，在我毕业离校后，一个人用自行车驮着课桌向回走

路过文化站，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不禁心下怃然

当时雷电交加

在那一个下午，我突然感到了时间的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