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如手足

             沈东子

中国男人喜欢讲兄弟情义，甚至有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说法，那么美国男人的情谊如何呢，来看看这帮垮掉派作家的关系。1943年，17岁的金斯堡结识了巴勒斯（William Burroughs，1914—1997），巴勒斯家境比较富有，比金斯堡整整大一轮，已经是个老男人了，吸毒酗酒泡夜店，举凡富二代乐意参与的活动都少不了他，不过巴勒斯虽然年纪大，却情愿在文学上拜金斯堡为师，写好作品就交给金斯堡看，一点不觉得难为情。

当时巴黎的拉丁区有家小旅馆，小到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房间又小又暗，推开窗户外面就是墙，整个旅店只有一个公共浴池，还经常没热水。小旅馆就这样不死不活的经营着，有一天老板忽然遇车祸死了，这下苦了老板娘，一个女人家怎么操持？她想起早年曾在一家咖啡馆干过，那里因为经常接待莫奈和毕加索被称为艺术沙龙，招徕了不少客人，于是灵机一动，对外告示如果是作家或画家来住，只要留下手稿或画作可以免单。这一招很灵的，引来许多四海为家的文化人，这些人没钱有才华，喜欢到处晃荡，最适合住这种小店了。

很快从大洋彼岸来了一伙垮掉派青年，当中就有金斯堡。金斯堡拉来了凯鲁亚克，又拉来了巴勒斯，还有一些喜欢摄影画画的同伴，大伙儿济济一堂，白天闭门创作，晚上纵情声色，金斯堡写出了长诗《卡迪什》的部分章节，里面有他母亲的影子，巴勒斯则完成了他的代表作《赤裸的午餐》，像交作业那样交给金斯堡，等待小兄弟的苛刻评价。

大家没想到老巴也写小说了。这个老男人都做爸爸了，还像个小青年一样疯癫，几年前在墨西哥城喝得酩酊大醉，竟然失手开枪打死了孩子他娘，一个姿容超群的女演员。当时他们边喝酒，边表演席勒的剧本《威廉·退尔》，巴勒斯表演太投入了，大喊一声我打死你，不想射出的是真的子弹，后来家里花了大价钱才把他从牢里赎出来。

或许是灵感来得太凶猛了，老巴的字写得龙飞凤舞，乃至金斯堡把书名Naked Lust（《赤裸的欲望》）看成了Naked Lunch（《赤裸的午餐》），心想这位大哥还蛮有文学天分的，居然能想象出午餐没穿衣服，他赶紧把凯鲁亚克叫来，凯认出字迹是“欲望”，但也觉得“午餐”更好，两人都是有超好文字感觉的文学大师，一合计，决定把巴勒斯叫来改书名，老巴是很好说话的，欣然接受两位小兄弟的建议。小说内容既然是“赤裸的”，当然离不开吸毒、性爱与堕胎，出版后招来非议，一度被查禁，如许多禁书一样，解禁大受欢迎，2005年入选《时代》周刊评出的“20世纪100本最佳英文小说”。

巴勒斯比金斯堡年长，也比金斯堡活得长，不过也没长多久，1997年4月金斯堡死于肝癌，死前一个礼拜还在写诗。四个月后巴勒斯死了，死后不久他的新作《词语病毒》问世，这本书早就写好了，根据巴勒斯的要求在他身后才能出版，里面包含了他与凯鲁亚克1945年合写的一部先锋实验小说，内容是他们早年在纽约目睹的一桩凶杀案，两个人物角色的对话和心理活动，由巴和凯分别撰写，个性极其分明。

还有，他们成名后，巴黎那家小旅馆有名字了，叫垮掉旅馆，经营得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