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与腐败——学书随想三十一


     

  写下这一题目,金侬心下就不觉可笑。

学书与腐败有什么关系?

难道反腐了,就能把书法写好了不成?

不见得!

宋朝奸臣蔡京腐不腐?可他的书法足以传世。

坊间说法,书史所称四大家“苏黄米蔡”,那个蔡,或许并非蔡襄,而是蔡京。只是蔡京名声太坏,就是字再好,人民群众也不让他的字流传,只好假借蔡襄之名传世。

 

扯远了,腐败与否当然是与学习书法没有关系的。

但是,你要想让你的字名扬天下,让你的字卖出好价钱,让你的书法在社会上立足,就不得不要与腐败打交道了。

为什么呢?

金侬在此先说一段大约五年前的偶然经历。

那一年,金侬已经设下每日至少临写三小时书法的规矩,雷打不动。

于是,少不得要经常去琉璃厂购置纸笔。

那一天,金侬拎着两捆红星宣纸走进地铁车厢。

很快,金侬就发现有一个妇人在关注自己。

金侬虽然不是面若潘安的美男,但仪表风度也还超凡脱俗,平日里赢得中年妇人的注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这一回,金侬发现那妇人对自己的打量有些特别。

妇人时不时会去看那倚放在车门边的宣纸,似乎通过宣纸在审度金侬的身份。

终于,她再一次从宣纸上收回目光,冲金侬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大哥,您是搞书画的书画家吧?

金侬笑道:我不会画,只会书。

她马上改口道:那您是书法家吧?

金侬说:不敢当,只是书法爱好者而已。

她说:我猜到了,要不怎么买红星宣纸呢?这可是好宣纸,挺贵的呢。

金侬说:您也写书法?

她说:不是我写,而是我家老公写。

接着,她告诉金侬,她家老公是一名复员军人,平日喜欢书法,每天都练,很刻苦。但她似乎对他不太抱有希望,因为据她了解的情况,中国书法界很是黑暗,很是腐败,像她老公那样潜心练字而不去钻营的人,是没有出路的。

说到这儿,她忧心忡忡地说:听说当一个市的书协主席,要拿十到二十万块通关系,当一个省的书协主席,要拿三、四十万走门路。这不,某某到中央来当书协的头头,就是拿着六十万来通关系的。你听说了吗?

金侬点点头。

她表情严肃地说:我们是老百姓,无权无势又没钱,哪里混得出来?

金侬默然无语。

 

她说的确实是事实。

在中国,书法的“官本位”,早已是不争的事实。书法作品的价格(这里已经与价值脱节),不是依据书法作品的水平,而是依照书写者的地位来决定的。

按照这个逻辑,中国书协主席的书法水平肯定是最高的,其书法作品的价格肯定不菲;而一个书法写得再好的人,他的书法作品的价也难以卖上去。

于是,不少“聪明人”哪里还把心思放在研究书法上,一心只做那“功夫在诗外”的功课,整天价吃吃喝喝、拉拉拍拍、拉帮结伙、结党营私,为的只有一个目的:他日在自己的名片上加头衔——加大头衔。

有了头衔,即使书如狗屎,照样是大书家,照样狗屎卖出黄金价。

如此现实,造就了这样一种现象:凡头衔多的,名头亮的,往往书作东倒西歪,如死蛇挂树,识货者一看就知是垃圾。

何以如此?

道理很简单,他把精力和时间都花在如何去搞关系了,哪里有时间研习书法?哪里有时间练字?他要把字写得有功夫了,才怪呢?!

看看,书法不与腐败扯上了?

 

再说那些钻营出名头的,自然都是有所付出的。

付出是投资,投资哪里不图回报?

于是,挖空心思骗钱,才是硬道理。

骗那些行贿拍马的,反正黑吃黑。从书法官场拿来的货,再送到别的官场,只要有所谓市场定价,正好洗钱。

只可怜了那些真正的收藏投资客。一旦高位接了货,脱不了手,便如同股票套牢,只有认赔。

上周在琉璃厂与一位卖字画的老板聊天,老板感慨地说:哎,你说当年刘柄森在位的时候,求字者拎几万块钱排着队都求不到他的字。现如今他的字,昨天开价六千块,买主都毫不理会地掉头便走。

谁叫他现在不在位了?

铁打的官盘,流水的官。

阿庆嫂说:人一走,茶就凉。

书法家一不在官位,茶也凉。

 

这是没有名头想弄名头,借此好拿所谓书法骗钱的。

还有有了名头,一夜醒来,知道只要有名头就能写字骗钱骗名的。于是,摇身一变,中式锦褛一穿,把毛笔当成刷子,就在宣纸上乱涂,俨然书家是也!

两年前,金侬与央视八套制片人朱燕群一起吃饭,席间金侬掏出一幅字相赠。小朱子看过后喜爱有加,随即聊到几天前,她参加某活动,某道观道长当场题字赠人的情景。

小朱子大不以为然地说:那道长为我题字,要不是我看在他是道长的面子上,我早把那字扔地上了。什么破字?!

金侬笑道:那可是名人字画!

小朱子愤愤地说:那也得是会写字的人写的吧?

金侬又笑道:这你就错了!如今是不会写字的人写的是字,会写字的人写的不是字!

 

道长的名头跟官员当然不能相提并论,所以要搞腐败也是小腐败。如若身处要职,又动不动要拿笔刷子在宣纸上乱涂的,那就是大腐败,来钱大大的了!

你想,那官员下头是不是有成堆的人要向他行贿?

行贿、受贿可是大学问。

怎么行,怎么受,这可是艺术。

行贿者,谁敢红包送去,拜托办事?

这可是能定罪的!

受贿者,谁敢红包收下,替人消灾?

这不但保不住官位,还有牢狱之灾。

有没有不是红包却胜似红包的东东?

有呀!

那就是字画啊!!!

于是,字画便来充当变相红包。

只要写字的人有要职,或者有要职的人喜欢写字,他字的价钱肯定与那职位的含金量有相当的关联。

这关联中的关键词便是书法作品润笔费。

不管你润得如何,只管笔握在谁的手里。对于行贿者来说,只要你有用,拿笔一涮,肯定是当下最伟大的艺术,润笔费自然不薄。

润笔费不是红包,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出或收下。于是,一番行贿与受贿,就堂而皇之以艺术的名义,高雅地得以完成。

 

当然,官场中人,也有不喜抛头露面的,或者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字拿不出手,便干脆拒绝写字。

没关系,办法照样有!

还是以书画充当红包。

送你一幅字,比如金侬书法,难道不可以吗?

金侬的字难道是红包吗?

金侬的字跟钱挨得着吗?

市面上哪里出售金侬书法了?

全国人民十几亿,有几个人上文津堂买金侬书法?有几个人知道金侬书法文津堂有售?

所以,金侬书法压根儿就是一玩意儿,纯精神产品,与金钱无关!!!

无非,受之者喜欢而已。

然而,待金侬书法送出一月以后,细心者发现,在荣宝斋二楼,竟有金侬书作一件悄无声息地挂于某角落,价签上标出的阿拉伯数字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原来,那便是送出的那幅字。

原来,收字者遵照送字者暗示,将字送到荣宝斋,荣宝斋老板又遵照送字者的吩咐,出高价将金侬书作收下。

钱是送字者出的。

荣宝斋不过过了一下手。

于是,一幅金侬书作完成了行贿和受贿的全过程。

可悲啊!

那么干净,那么纯洁,那么为艺术而艺术的金侬书法,竟然被人充当行贿和受贿的工具。

早知如此,金侬绝不习书写狗日的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