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一个电话使我惊喜交加,老华,没想到分别了40年的老同学突然有了音讯。岁月的烟尘掩不住人间的真情,滔滔的流水冲不掉昨天的记忆。
老华姓杨名泽民,1966届高中毕业生。祖籍开原,后随父迁至江西南昌某农场。由于他不适应南方生活,自己一人回开原读书。同学们为什么都叫他“老华”,据说当时同学们看他的穿着打扮有点像东南亚的华侨,所以有同学就开玩笑叫他“老华”,就这样,一下子就叫起来了,甚至后来大家把他的真实姓名都忽略了。实际上是怎么回事,我至今也不得而知。
老华,一米七几的个头,胡子很重,戴付高度近视镜。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经常穿一件发白了的旧军装,夏天总是趿拉着一双拖鞋,平时好练个拳脚什么的。他很喜欢文学,非常爱读课外书籍,就是在“停课闹革命”的日子里,他也总是手不释卷。他原来是打算报考大学文科的,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文革”熄灭了他的文学梦。
老华是一个非常执著的人。在当时那个年代,应该说他是一个革命立场非常坚定的人。记得1967年8月下旬,开原武斗形势严峻,而我们这一派武器短缺,老华随几十位同学到邻县西丰县城去寻找武器时被围困。同学们在对方的枪林弹雨中近20个小时滴水未进,,每个人都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后来当地的武装部长派人送来了面包、饼干、汽水。老华扎撒着胡须,郑重要求道:“现在我们最最需要的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请发给我们每人一本毛主席语录。”闻听此言,来人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取来几十本毛主席语录,发给每人一本。而后,老华又向来人借笔,在崭新的语录扉页上写道:“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保卫毛主席,死了也甘心!”使同学们深受感动和鼓舞,对方来人也很钦佩老华的革命精神。这件事现在看来,似乎很可笑,而在那极左思潮泛滥成灾的非常时期,我们做类似的事情却都是非常认真的。
老华机智勇敢,临危不惧。在那武斗风盛行之时,他主动承担了护送同学,保护广播站等任务。1967年10月下旬的一天晚上,老华从广播站出来,刚走到当时的银行门口,就被四个歹徒截住。两个人扭住他的胳膊,一个人瞭望,一个人搜身。老华表面镇定自若,但心里却很着急。因为他腰上还有一颗手榴弹呢。忽然,他觉得那个搜身的人把手伸进了他的上衣兜。他猛地抽出右手,急忙从腰里拔出手榴弹,大喝一声:“要命的快滚开!”结果,那四个歹徒吓得落荒而逃。
老华的爱情是不幸的。那是1966年八九月份大串连的时候,他和同学去新民高中串联时,与一女同学一见钟情。从照片上看,这位女生虽谈不上漂亮,但和老华还是很般配的,那次短暂交往,使他们互相产生了感情。所以,一个时期,他们书来信往,情笃意浓。老华也曾到新民去过几次,但回来总是不太高兴。就在1968年秋,我们将要下乡插队之前,他最后一次从新民回来,十分沮丧地对我说:“完了!彻底完了!”我当然明白这“完了”的含义,便安慰他说:“既然她不是真心爱你,你何必那么伤感呢?”老华沉思片刻,很认真地告诉我:“不能怪她,她是真心爱我的,是她的父母坚决不同意,甚至以与她断绝关系相要挟。我不能再难为她了。”
也许是情场失意的原因,不久老华就回南昌了。走后不到半个月,他又回来办户口等回迁手续。他要彻底离开东北了,要和几年来朝夕相处的校友们分别了,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我送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流泪。临上火车,我们互道“珍重”。就在此时,他突然转过身来,急忙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来,低沉地说:“你们最后再看她一眼吧!”。我一看,正是新民高中那位女生。老华感叹道:“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面!”我说:“既然有缘无分,你也不必太过伤感,‘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可他却说:“真爱只有一次,因为她是我的初恋啊!”他走了!望着远去的列车,我想,这是多么痴情的一个男人啊!
前两年,我给老华邮去一本刚出版的“散文集”,他看后来电话说:“看了你的书,如逢甘露,如沐春风;仿佛我又回到了东北,回到了我们的校园……”前几天,我又打电话告诉他:“在计划明年出版的第三本‘散文集’里,我一定把此文《同学老华》编选进去。如有可能,出版后也给你那位新民的初恋女友寄去一本。”他高兴地连连说:“那好!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