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只为行医来


此生只为行医来
 
——记鄂温克族自治旗蒙医大夫宝鲁德
 
编者按:我们知道,发出这一份稿子可能会与宝大夫一生不事张扬的个性相悖,可能远不足以刻划出鄂旗人民心目中的宝大夫形象,可能远远不足以描写宝大夫四十年来为家乡父老所作的贡献,可是,我们还是要说出我们心中的感动……;尽管,我们几天来的感动远远比不上鄂旗父老为之感动的几十年……
 
早就听说鄂温克族自治旗有一位很受尊敬的老蒙医,患了癌症还坚持一边化疗一边为牧民诊病。一直想去采访,却几经耽搁,今天终于成行了。
宝鲁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凡得几乎让我不知从何写起。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我们真正感觉到了什么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让我们感到遗憾的是,对宝鲁德的采访是在家属、患者、同事中进行的,因为癌症,他已经不能说话了。我们只有随着大家的回忆和叙述,了解了一个平凡人身上体现的人性光辉——
 
他再也不能行医了
 
初春的鄂温克自治旗,虽然还略显出一份凋萧,但白杨的叶芽间已吐出了淡淡的绿意,顽强的小草也生机勃勃地宣告,生命的又一个轮回开始了。可是,2007年,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春天,曾经为无数个牧民家庭送去春天的好医生,却默默地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身边陪护的家人。这个用蒙药为无数牧民带去健康的人,如今却只能依靠点点滴滴的西药维持生命了。
20037月,宝大夫咽部疼痛,诊断为牙龈癌症,随后到天津手术治疗。治疗过后,拖着病体坚持上班出诊2年多。
但病魔终究是无情的。200611月,病症再次复发了。
这一次,宝大夫没有打败病魔,他病倒了。
见到宝大夫时,他的气管切开了,为的是让他被癌细胞挤压得只剩下一两毫米的气管能够透进气。他的胃也打开了,插入了一根管子,为的是让他羸弱的身体能够注入一点营养。
宝大夫不再能说话,不再能够操着熟练而亲切的达斡尔语和蒙语诊病开方,这个善于妙手回春的人,只能无助地任由病魔摧残着肌体。
听说我们想了解宝大夫的事,很多患者来到我们这里,纷纷说起了宝大夫和他神奇的蒙药。
 
神奇的蒙医蒙药
 
一位50多岁的女患者讲了宝大夫给她治病的经历。1989年,她在某单位当烧炉工,由于工作劳累患上了肺部感染。连续打了一个月的点滴也没有见好,反而因为每天要烧七个锅炉,灰尘和劳累使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怀着试试看的态度,去看了蒙医。谁知吃了宝大夫开的药不到一个月,病就彻底好了。更为神奇的是,在西医临床上这种极易反复的病,直到现在也没有复发过。
有一位从深圳回来看望老母亲的妇女,这次本想再请宝大夫给她把把脉、开副药的,可没想到宝大夫却病成这样了。那年,她为生活所迫,天天上山挖药卖钱贴补家用。有一天正干着活,突然满脸青紫、头部发胀,胸腔憋得喘不过气来,而且头痛欲裂。借着下雨在家休了34天,也没舍得去看病。后来实在挺不住去找了宝大夫。开了十天的药,吃了两天就感觉不难受了,一副药吃完,人也全好了。一共才花了40多元钱。“好人怎么摊上这病啊!”她长长地叹息……
在鄂旗,一家几口人全都吃宝大夫药的人很多。一位大嫂说,他的儿子十多年前得了肺门结核,西药治了很长时间也没好。吃了宝大夫给开的药,好了。现在呼伦贝尔大学上学,考试、入学所有的体检,一点毛病也没有。“可神了!”“如果宝大夫能留着给我们家人开的方子,肯定是一大摞”。
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只要你在鄂温克旗首府巴彦托海镇随便找几个上点岁数的人,都能说出宝大夫治病的一个个奇迹般的往事。
 
此生只为行医来
 
坐在病床前,敖荣阿姨淡淡地说,宝鲁德在医院忙活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还是病让他这样无奈的闲了下来……
是的,宝大夫这一辈子,真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长时间地和家人默默地相处。他总是忙啊,忙啊,忙他的蒙药理论、忙他的医术钻研。宝大夫的小妹妹现在北京某医院工作,她回忆起哥哥年轻时候,常常是夜深人静了还在研习医术,点一盏灯,泡一壶茶,一宿一宿的不知道停歇。
1977年,毕业于内蒙古医学院蒙医专业的宝鲁德分配到了鄂温克族自治旗人民医院。从那时起,他把全部心思用在了家乡的蒙医事业上。四十年里,也不知道他治好了多少病人,挽救了多少家庭,更不知他为多少牧民兄弟减轻了身体的痛苦和经济的压力,但在他心里,这些,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唯一目的。
20037月在海拉尔确诊为牙龈癌后,那天下午要坐车去天津手术,上午,他还坚持上班坐诊。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经过化疗的宝大夫,没有多久就挺着虚弱的身体上班了。这个给无数病人缓解了痛苦的人,在自己治病时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化疗药物进入体内,在消灭癌细胞的同时,大量吞噬着健康的肌体组织,造成难以承受的疼痛。那一段时期,宝大夫形容枯槁,头发大把地脱落,日夜承受着发自骨髓的疼痛。就是这样,他还坚持一边打完化疗针,一边上班为患者诊病开药。从家到医院几百米的距离,可他每天提前一个小时就要从家里走出,为的是早点到医院给牧民兄弟看病。
咽喉肿胀,吃不下饭,可他饿呀!爱人就给他揣上一袋牛奶,让他在工作间隙喝,可他一次也没喝——喝东西费时费力,影响工作。喝一袋牛奶能怎么影响工作?只要了解他的病情和工作就会理解了——癌变的肿瘤挤压,导致咽喉肿胀根本吃不下哪怕是稀粥样的食物,而诊室外走廊里,总是排着一队的患者。
多年来,宝大夫从不出去应酬。各种娱乐消遣就不用说了,就连健康向上的体育活动也没有什么爱好,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验方配药。不出去玩倒是好事,可是他对家里的事情从不过问,爱人敖荣在人事局工作本来很忙,可遇到家里有事每次都是她跑内跑外地张罗。那年家里盖新房用砖,他不去联系,因他不爱求人。敖荣好不容易批来了砖,下班回到家的她却发现他把自己求人求车运到家的砖送给朋友几百块去修火墙,气得她好几天不理他。
他的一生只进过一次政府大楼。那是为了给自己“跑官”。1994年,旗里决定任命他到中蒙医院任院长,消息传来后,他坚决不去,还跑遍政府四层楼,追着旗长要求别给自己下令。他所坚持的只有一个理由:我是医生,我只做看病救人的事,管理工作我不干。后来,他到底没去当这个院长。这事当时在鄂旗都知道,甚至成了一些人说笑的话题,还有人说他有精神病。其实,只有家人明白,他舍不得研修了多年的学术,他舍不得每天在门前等着他的牧民乡亲啊。
 
医德淳厚古风存
 
担任蒙医科主任多年以来,他还负责科里的制剂工作。在计划经济时代,他曾经多次为寻求质地优良的药材而远涉青海、甘肃等地,藏红花、麝香……每一份进药记录都凝结着他的心血和汗水。那时候出差可不比现在,空调、卧铺、飞机应有尽有,那时坐火车能有一个硬座就不错了。何况宝大夫出差,每一分钢蹦都算计着花,在那些西部山区如何吃苦就别提了。也是因为这一点,历任领导都很信任他,科里的计划都让他放手去干。
宝大夫配药时最讲究医风。一位老人至今还记得,以前配药时,药房的药材往往配不齐,有一些名贵的药材常常是患者自己淘弄的,宝大夫每次配药,不管多忙,一定要患者亲自看着,当面把药材按量分好。“那年头好药难弄,真有个别大夫背着患者以次充好,甚至偷梁换柱,但那时都是求大夫治病,都不好说”,老人说。
近年来,有许多医院医生的收入往往有形无形地与所开药物的价格挂钩,开得越贵,挣得越多。但宝大夫从来没有为了自己多挣提成而为患者开高价药。在治好病的前提下,他总是尽量使用便宜的药。仅这一点,就让广大患者对他肃然起敬,不但从未有过医患矛盾,很多患者反而把他当作亲人般信任。
宝大夫名气大了,看病的人多了,什么阶层的都有,他却从不看人下菜碟。诊病开方一视同仁,就是哪个领导或家属来了,也得和众人一般排队,别想搞特殊。在他的眼里,人只有两类:有病的人和健康的人。
在四十年的从医生涯中,宝大夫从没有收过患者的一份礼物和红包,反而经常为贫困牧民垫付医药费。他爱人敖荣告诉记者,宝大夫以前总说,牧民穷啊,牧民苦啊,能帮助就多帮助一点吧。
癌症治疗期间,由于家里没有足够的钱,单位给他垫付了一部分医疗费。每到开支时,他再三嘱咐爱人,一定要把当月工资全数还给单位,一分不留——他没有欠债不还的习惯。他说,单位对他已经很照顾了,能借给咱们这么多钱去治病,一定要尽早还上。
 
宝鲁德虽一心工作,但他从来不是一个不讲感情的人。
六十年代,他曾经在一个叫做苇特坑的牧场下过乡。在蒙古包里他度过了4年的牧民生活。游牧的生活是艰苦的,牧人的情怀是朴实的,在那里,他与所住的牧民一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考上大学,分配回城后,老牧民病了,来到旗里看病,他象迎接亲人般招待,跑前跑后联系看病。旗里治不了需转院去北京,他破例请了假,代替病人家属随行至北京,即当贴身护理,又做汉语翻译——他可是自己家有事从不请假的人呵。老牧民的孩子来旗里上学,就住在他家,跟自己孩子一样。如今,宝大夫病了,这几个孩子一次次来到病房,无言地看着他,默默地相守着……
同事们也在惦记着这个好人。他们钦佩他敬业精神的同时,忘不了多年以来,每逢节日假日,身为科主任不用值班的宝大夫,总是让几个女同志回家,自己呆在单位值班……
医院里很多的病号都在关注着这样一个好医生,一个好人,时不时地,有人跨过病区来这里看上一眼……
我们和许多宝大夫的患者一样,看着这样一个好人,这样一个好医生无奈地遭受着病痛的折磨,除了感到揪心之外,别无良策。只能默默地企盼,让他的苦痛轻些、再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