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很多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都想当老师。一位从来没有做过老师的女孩子说:“这辈子就渴望能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教鞭,想想那情景都酷死人了。”还有一位刚入道的朋友说:"站讲台的感觉真爽,下面坐着一群崇拜你的孩子,看着他们那眼神,你就感受到自己生存的全部意义了。”......
通过他们的描述,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在2000年以前还有那么多民师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了。可以说,从建国一直到2000年,中国农村教育事业差不多全是这些民师支撑起来的,而政府的投入却是微乎其微。也可以这么说,没有这些民师就没有中国的乡村教育!这些教师不入国家编制,一个月就那么可怜的几十块钱。记得在我入道的九十年代初,我们村小学当时十来个教师就一个是国家正式人员——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校长,其余的都是每月几十块钱的民师。我当时能挂国家名义进去是很轰动乡里的一件事了。那时我年轻气盛,就是不理解这些人怎么能一忍就是几十年?后来才清楚,真正使他们能支撑下来的不是他们的道德有多么高尚,而是他们在社会中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有在这一片小天地里他们才有发言权,才能苟且安稳下来,才能得到他人的认可。所以他们中的许多人才能在这些破屋烂房中一度就是十几甚至几十年。坚守有时不完全靠信仰,而是一种无奈之举!
写到这里,我得说明一下:虽然本人不是共产党员,但本人绝对对党毫无丝毫怨言的,相反我对党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的。没有党的英明决策,我们这些光杆教师可能这辈子就别想像公仆们那样拿上工资了。当然,即便是现在,也还是脱掉裤子也追不上他们的。但是能让我们吃上饭,我们已是感恩戴德了,九十年代不是有句喊得最响的一句话嘛:中国最大的人权就是温饱。看来能解决温饱,我们已经能和美国人像模像样地一拼高下了。感谢党、感谢人民政府,终于在2000年以后把这些民师全都转为正式教师了!现在差不多也都拿上了一千多块钱,绝对饿不死了,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小康了,因为不拿工资时就已经是温饱了,现在还不算小康吗?你看,有些老师居然都用上了几百块钱的一部手机了呢!
可是,教师往往命短,在我周围的那些老师中,现在超过八十的恐怕就有两个了吧,且常年竟与医生打交道。最悲哀的是:我曾经的那位经常和我们蹲在墙根下晒太阳的启蒙老师,在刚转正还不到一个月(工资还没拿上)就得癌症死了!死时还不到五十岁。他注定命里不该有福。也不知怎的,2000年前后和他年龄差不多在一块教书的民师,前后没几年好几个都随他而去,且大都是癌症而死。
所以,真正想当老师的有些是出于信仰,有些是出于喜好,有些是出于无奈......不过有些是喜欢的背后也隐含着无奈。记得以前我们村有一个小混混,几进宫的人全村谁也看不起。有一天他突然跑进我们学校,哀求校长让他去班级里给学生们谈谈他的感想,正好那天一个班级老师有事了。在他苦苦哀求下,校长无奈只好陪着他去了那个班级。据说那节课还挺别开生面的。他讲了些什么我们没去听,听校长说吴飞就是他的那些烂事儿,还有就是希望同学们不要向他学习、走他那条死路而已。不过校长感慨地说,还真有一幕挺感人的,这家伙在结束讲话后竟然掏出一百多元钱分给了全班的同学,一百元啊,就是这家伙偷鸡偷鸭去卖,当时也够他偷上好几回的。要知道,那时老校长的工资每月也就120元!临走时,这个成天浪荡的公子哥唏嘘了良久,他表示非常感谢能有这个表白的机会,在学生面前他找回了做人的自信;他多么想当老师啊,可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校长在向我们讲述这些时,我们一片无语。但是,不久以后就听说这家伙服毒自杀了,据说死得很凄惨,他是喝过酒以后才服药的,脸肿的变了形,还呕吐了大量污秽。
上中学的时候,我们同学之间有句相互调侃的话:关了门咱怕谁?出了门谁怕咱?在现实生活中,没有遇到过文攻武吓让你生畏的场景。但生活中却有着一种无形的手将你死死掐牢,令你想起来都觉得恐怖不堪。不是吗?那些刚过中年就逝去的乡村教师,还有那个想当老师的小混混,不就是生活的最真写照吗?一个人们只能在角落里才能找到自尊和自信的社会是多么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