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举:关于肠胃的记忆


    








张鸿举:关于肠胃的记忆

“肠胃是有记忆的。”这话不是我的原创,是我熟悉的一个好友F君,他在我的文章《向北向北再向北》一文中多次出现过,这话也是那次出差时在路上说的。现在想来他的话是对的,我的肠胃就有记忆。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想写一个关于吃的文章,但是迟迟没有动笔。民以食为天,尽管现在大家生活条件都好了,我们每天大鱼大肉地饕餮。但是那些少年时的记忆,那些关于吃的种种细节,却仿佛就在昨日,这些记忆如同不易被消化的食物一样,偶尔浮上来,令人酸楚不已。
小时候家里很穷,我们弟兄姊妹多,村里发的口粮经常不够吃。每年春季的三四月份,是俗称的“青黄不接”的季节,这个时侯的土豆就成了我们的主食,蒸土豆的日子要持续一个月左右。长大后我会做的菜不多,但是土豆炖豆腐却是我的拿手菜之一。小时候的我生性敏感而且脾气倔强:家里人吃饭时谁要是不小心说我点什么,我就会马上放下饭碗,转身就奔学校而去。初中的学校在乡政府附近,离家里足足有4公里。正在长身体的年龄啊,早饭没有吃饱,中午又饿着肚子,捱到放学时腹内饥肠辘辘地还要赶路回家。中午时分有同学带午饭,有同学去附近商店买饼干充饥,唯有那个敏感而瘦弱的少年独自一人,在校园的树林里仰望天空,幻想着自己成年后要浪迹天涯的种种。再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些,父亲会在做早饭时把一个拳头大小的面团放在锅里和菜一起煮熟,那个面团就是我的午餐。为了怕同学看到,中午时分我会悄悄地在书桌下啃掉冷硬的面团,经常那些面团和着我哽咽的泪水落进肚子里。好在那时唯一引以自豪的是我的学习成绩,我那时成绩经常是全乡第一,全县第一,还被评为“省级红花少年”。
到初三时情况也发生了改变,我那会儿的朋友们开始多了起来,午餐时大家就聚在一起吃。朋友们都是来自农村的淳朴少年,主食大都是玉米面饼子,时间一长,我们会从哪个同学手里的玉米饼子上的手指痕迹,去判断他的妈妈是“纤纤玉手”的小家碧玉型还是“大手大脚”的悍妇型。临近毕业时,大家开始学习大人们喝酒去同学家串门。因为猪是不能随便杀的,每一家都要留到过年前,叫做杀年猪。但是几乎家家都有狗,馋急了的我等就开始打这些狗们的主意。结果一个暑期下来,附近村里的狗看了我们的自行车队无不落荒而逃。
来大连十几年,我的饮食习惯几乎没有怎么改。最爱吃的还是土豆炖豆腐。海鲜类东西吃也罢,不吃也不想。没有客人和不在饭店吃饭时,我经常用一个白菜叶或者生菜叶,把葱、香菜、尖椒撕开用大酱拌了,直接放一点米饭用手捧着吃。这种吃饭,在我的老家称之为“打包”。这种很清淡、很有营养而且很开胃的吃法已经影响了我身边的许多人。我弟弟现在家乡已经是身价几百万的富翁了,直到现在我们相聚在一起时我还拿他打趣:当初我们一起下海经商去东北某小县城出差,我们晚餐吃的狗肉,剩下的一段狗脖子就打包带回了旅店。半夜我听见异样的声响,打开灯时发现年轻的弟弟居然在那里抱着狗脖子在卖力气地啃着。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现在大腹便便的弟弟每天面对着各种美食的诱惑,那段半夜被袭击的狗脖子的故事不知道还记得不?
上周日托友人Y君的口福,和二十几个朋友去瓦房店女友家去喝羊汤。女友家人都是回民,早上不到5点钟就开始煮,直到我们中午到达时已经是雪白色。美味的羊肉,半路上买的海鲜以及我专程采购的新鲜蔬菜,来自大连地产界的二十几个好友分成两桌开始大快朵颐。席间大家把酒话友谊,互相敬酒的高潮不断,我家乡产的60多度的高粱酒被喝了十几斤。走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更有几个董事长级别的开始策划在自己项目的公建里要开一家羊汤馆。更有友人打起了那几只鹅的主意,说等到大雪天,把那几个鹅杀了,试想一下,外边风雪漫天,屋子里热气腾腾地喝酒吃大鹅,该有多爽?
我忽然很想给弟弟打一个电话,告诉他关于肠胃的记忆。也很想告诉他,当年我上学走过的那条路,那个饥肠辘辘的少年,如今正没心没肺地和一群狐朋狗友一起,算计大连市郊某农户的某些羊以及鸡鸭鹅之类的、能够进肠胃的所有活物。
写于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