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


十多年前,学校后门就有一个小小的湘菜馆,那时我经常光顾,是因为那里有道剁椒鱼头的菜我非常喜欢。凡是和朋友去那吃饭,总会点这道菜;发展到后来凡是去湘菜馆,也总会点这道菜。

 

鱼头当然没有什么肉,可吃的大概只有它的一点唇。好在餐馆里卖的剁椒鱼头名为鱼头,实际端上桌的还会有小半截身体,所以并非毫无啃头。但我觉得最好吃的还只有鱼唇,吸到嘴里滑溜溜的,像鼻涕一样,疏忽就滑到了舌面。剁椒的味道在舌尖狼奔豕突,煞是凶悍,然而却是那么过瘾。至于那鱼肉,则如木屑,索然寡味。

 

传统文化如果还包括传统美食的话,那么我对这个传统文化,还是很有些佩服的。比如剁椒鱼头的发明人,我觉得就特别不一般。我很奇怪,一个没什么肉的鱼头,他也能做得这么好吃,确实有相当的才华。专制的文化基因,在研制食物方面,到没有让国人的创造力减退,这也许是硕果仅存的一个领域。当然,从我的价值观来说,这并不值得自豪。口腹之欲,从来都不是我所重视的领域。

 

前几天,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听着发现频道的一档美食节目,里面热火朝天地介绍马来西亚人烹鱼。突然传来一句生硬的解说词,是翻译一个马来西亚人的声音:“在我们这里,鱼头不能吃,是要扔掉的。但在中国就不会,世界上除了中国人吃鱼头,基本没人感兴趣,这是因为中国人食物极端匮乏。”

 

这句话对我如同雷击一样,又或者如醍醐灌顶。原来国人的创造力,在诸多禁锢的枷锁下,仍旧能开出饮食的奇葩,竟不是因为多聪明,而是由于物质的极度匮乏。一个从来都吃不饱的民族,我相信树根草皮在他们手中,也能翻出诸多花样来,究竟它还是智人,要不然,那就真的退化成动物了。但也正因为汲汲于此,他们的精神永不得自由。他们依旧还沉浸在动物的领域,动物是天一亮,一睁眼就想着去觅食的。它们才是以食为天,而作为万物之灵的人,不应该这样。

 

记得小时候母亲收工回家,常常带回一种菜,小小的,她说是香菇蒂。她说香菇很贵,这个蒂是香菇上揪下来的,卖得便宜。我们用香菇蒂炒苜蓿吃,炒辣椒吃,炒青菜吃,炒柚子皮吃,炒西瓜皮吃,炒各种各样廉价的可以吃的东西吃,把我吃到了这么大。我突然记起这些,是一个马来西亚人在电视上给了我当头一击。

 

如果一直这么痛诉下去,我知道一定会有爱国者来反击我。所以,在最后,我想说点温馨的。那就是,我从小在地摊上吃过猪肝、猪肠、猪血,觉得无一不是人间美味,但从未碰过鸡肝、鸡肠、鸡血,所以直到现在还不能接受。有人告诉我,其实猪和鸡的内脏,味道是差不多的,而我仍旧不愿去尝试。这大概可以证明,我的童年或者少年时代并非那么匮乏。因为如果真的很匮乏,我想我不会错过鸡们的内脏。我应该什么都会吃,包括手脚并用去扒食传说中的观音土。

 

希望这后一点比较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