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的超越性思想与普世性价值(下)


 

 

“中庸”的超越性思想与普世性价值(下)

 

四  生命至诚的精神超越

 

(一)“中和”的生命意识

心怀谨慎才能对他人所听不到的地方也心存畏惧,只有这样才能摒弃外部诱惑产生的私欲,使其心自然中正。“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庸》在论述了天、道、教、慎独之后,进入人的心理部分,即从天、地、人、神的物理、命理进分。喜、怒、哀、乐凡人必有,关键是有了喜怒哀乐该通过什么途径去表达。这个问题的解决涉及到性情本体和深层心理。“喜怒哀乐之未发”,就是说喜怒哀乐在内心还没有产生,还没发展时要控制到一定的度,使其安然于感情未发的状态。朱熹注:“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无所偏倚,故谓之中。发皆中节,情之正也,无所乖戾,故谓之和。”[57]《中庸》强调的是心意的意,在没发时达到中和之度,“中”的含义就是指合度。孔颖达《中庸》疏曰:“未发之时,澹然虚静,心无所虑而当于理,故‘谓之中’。”[58]“发而皆中节”,意味着情绪可以发泄表现出来,但是要有一个度。不能够激烈冲撞,不能够尽性而为,不能够自己独乐。这种有控制的状态就是“和”,“和”就是和谐,达到和谐既不伤人又不伤己,更不去伤社会。这就是中庸性情思想的核心性表述的关键。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大本”是根本的含义。中是天下的根本,“喜怒哀乐之未发”这就是中,不是说不发,而是形成之后找到一个合适的途径发。“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喜怒哀乐发而有节制、合度,这就是和。和是天下最通达的道路,是天下最能够团结大家共同和谐前行的通达之路。“致中和”的“致”是说应该去努力做到中与和,做到了就“天地位焉”——天和地都各得其所各得其位,整个乾坤朗朗,不会乾坤颠倒。“万物育焉”,万事万物按照自己本来的状态蓬勃发展欣欣向荣,此可谓“生生之谓易”。[59]“中”是天下的本原,“和”是天下的普遍规律,只有做到“中和”才能使天地安处其位、万物生生不息。努力去达到这个中和,最后整个社会才各得其所,各得其位,安居乐业,万物蓬蓬勃勃地发展。而不是说以邻为壑,不是说自我的发展要遏制他人的发展,而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60]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61]你要立起来去做一项顶天立地的大事,就得让别人都能够立起来。你要发达有美好的前途,但不能去损害别人的前途,也应让别人跟自己一样有美好的前途。

中庸追求的是人与事的“中和”境界。正因为尚“中”所以达到“和”,正因为达成“和”,所以返求“中”。世间万物与人生处世总的要求就是“中”——世界的平衡发展需要遵循“中道”,人的思虑审事行为方式要求“中庸”,顺“中”则“和”,反“中”则败。

(二)成己成物的内外一体性

“诚”是一个人完整的人格。“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自成”是一个关键词。“兴于诗,利于礼,成于乐”。[62] “诚者自成”,所谓“诚”,它不是外在注射到人的内心,也不是通过外在的耳提面命让人获得。“诚”是自己完成的,是自我人格完成的重要部分。“而道自道也”,大道是自己运行的。日月星辰在宇宙规律中自己运行,所以古人常以天、以自然来比喻人。而诚实贯穿万物发展始终,离开诚实,事物的规律就被遮蔽了。诚实是万物发展的运行规律。太阳如果不诚就不会每天照样升起,海潮如果不诚潮汐就会涨落失序,大自然将会陷入混乱的状态。因此,诚是自然的规律,君子圣人当以诚实为宝贵的品德。[63]“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诚实不是完成自我就停止的,还要用来完成事物。独善其身而不兼济天下是不行的。儒家思想的可贵之处在于,自我完善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在于兼善天下。历史上仁人志士前赴后继,可谓显示了儒家兼济天下思想的精神魅力。自我人格完成是仁义的实现方式,完成自我让自我人格光辉而充满德性是很难的,只有德被天下完成万物,才真正实现以自身智慧去光照万物。这无疑是一种更大的德行。本性的道德体现,结合了主客体而成就内外大道,实践的重要性于斯体现出来。《中庸》不仅注重诚者自成,而且进一步强调有所超越,要求诚者成天下的践行,从独善其身到兼善天下。这样,我们才能够体会到孟子所说的,“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64]“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65]“赤子之心”很重要,如果自己的心苍老疲惫,充满尔虞我诈和金钱利禄的引诱,那么要“成自我”都很难,何况“成天下”,所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三)至诚无息的精神超越性

《中庸》提出君子不仅要自诚,更要将诚推及他人。至诚的意义和功效在于:“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追求至诚永远不要停止,这里谈到毅力的问题。“不息则久”,如果永不止息地追求,就会长久,就会走得很远。“久则征”,长久就会验证,验证就会越来越悠远,越来越远大,悠远远大就会广博深厚,而广博深厚就会崇高光明、光被宇宙。从小处做起,永不停止,就能走得远。

“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广博深厚是用来负载万物的,崇高光明是覆盖万物的,悠远长久是用来成就万物的。广博深厚配合大地,崇高光明配合高天,悠远长久无边无涯。不用表现就能彰显美好的德性,不加运动便变化无穷且放之四海而皆准,无所为而无所不为就能成就一番事业。其实这说明了靠自我毅力笃行,在行动中排万难而不断地坚持下去,参透天地万物规律而能得心应手掌握,同时,天地万物会通过自我的毅力勇毅而得以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天地自然的道理可以用一句话来加以揭示或概括,“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作为存在是没有二心的。“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它化育万物深不可测,永远不能够完全把握。宇宙的诚是没有二心的,是一心一意,是赤子之心。中庸之道强调,集小诚而多而广大而广载万物,个体的社会价值和人类宏伟的抱负才能够实现。天地自然大道是广博深厚、崇高光明、悠远长久的。

《中庸》认为至诚是没有止息的,天地万物的法则也可以用一个“诚”字来概括,对此《中庸》加以论证。就天而言,每人头顶上都有一方天空,从家的小氛围望出去就那么一小片天。无数小的光明之总和构成一个大天。当头顶那一片天变成一个很大的天时,太阳、月亮、恒星都在这里面,这是多么大啊。万类万物都在天之下,天何其大哉。就地而言,在我们身边的大地,一撮土很少,但无数的一撮土构成了地球。等到它广大深厚时,承载西岳华山都不感到重,容纳江河大海都不显其小,万物万事承载其上,这个大地就是厚德载物的大地。就山而言,拳头大的石头很小,但一块一块地累积起来而高大时,花草树木生其上,珍禽野兽在上面安居,财富宝藏在里面深藏。就水而言,一勺的水很少,但是在其集多而深不可测时,龟类、鳄类、蛟龙、鱼鳖等都生息在其间,财货也都可从水中繁殖出来。换言之,人最终变成圣人君子贤人人才,甚至变成小人,都是因自己的积小成多而渐进生成的。在这个意义上说,人不可一天不修为而走向至善,人不可一次去说谎言而违背至诚。[66]纯正没有止境,庄严没有止境。从这一点可以说,《中庸》完成了对“诚”的范畴的阐释。人们的德行也可以达到至广至博,但关键一点是“诚”,离开“诚”要达到至广至博,那无疑是南辕北辙的。[67]《中庸》阐述了至诚的功效和意义,鼓励人们不断地追求至诚,与天道相配合,生命不息,真诚不已,这是儒学对人们修身提出的高要求。

(四)与时俱进的文化超越意识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说出三个负面问题,一是“愚而好自用”,愚蠢而刚愎自用,本应好好学习,反而刚愎自用,觉得自己永远正确,这样的人无药可救。二是“贱而好自专”。地位很低还以为自己重权在握,还要把自己的权力用尽,永远不给人家提供任何的方便。三是“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生在当代,反而要返回古代治国之道,结果就是“灾及其身者也”,灾祸随后而至。反古之道的意思是,反而推行古代之道,返回古代治国之道。这一命题说明孔子不是一味地尊古,相反,他整体思想上仍是与时俱进的。儒家的思想不是复古。过去人们有一个成见,认为孔子以及后儒都是一些复古复辟的不可理喻的怪人,这样的看法是相当偏颇的。

孔子说,我喜欢夏代的礼仪。“杞不足征也”,但是夏的后代已经衰亡,现在只有一个杞国,却是不足以证明夏礼的情况啊!这是文献不够。我“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学习殷商的礼,那个时候殷商的后世宋国还存在,还可以考辨,但是也不全了。“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夏是古代,商也是古代,孔子都不选,因为他认为夏礼、殷礼的很多东西都弄不清楚,文献不够,即使用了不一定就好,所以孔子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地说“吾从周”,用今天的礼,用天下人都用的周礼,用当代的周礼来推行,这说明孔子能够与时俱进。其实,韩非子也说过类似的话,“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68]时间推移事情必不一样;事情不一样在策略上就要有变化。所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69]不要对古代的东西抱残守缺,纹丝不动。“不法常可”,要与时俱进,要有新的法则。那些认为孔子抱残守缺恢复周礼而反对今天的说法,是完全不能成立的。

《中庸》引用孔子的话否定了生于今世而反于古道的人,可以说,这与一般认为孔子有复古主义倾向的看法有所冲突。其实,孔子所要恢复的周礼恰好是为了满足当今之用,而不是一味维护古之道,因此不能认为孔子是抱残守缺的复古主义者。整体上看,孔子一生其实充满了创新精神。就时代而言,孔子之前的“儒”,大抵为灭亡的殷商遗民的文化宗教,其现状为亡国遗民柔顺心态以取容,所以不少的古代思想家将“儒”训为“柔懦”。而孔子却提出了“入世”和“有为”的实践哲学理念,汰变那种亡国遗民的柔逊、取容的心理,坚持“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70]抱持“知其不可而为之”[71]的人生信念和求道态度。

(五)至诚之道的天地境界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诚是内在的,明是天下的事理。由内在的诚实达到外在的明白事理,了解社会发展的规律,由内向外叫做合乎自然的本性。“自明诚,谓之教”。反过来,先达到天下万事万物的理或认识万事万物的规律,而后使自己更加诚实,从而走向至诚的境界,这就是教。通过对外在的认识而提升自己诚实的品德,这是由教育完成的。因此,诚和明不分彼此,“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内和外,外和内,其实是合二为一的。要通过内在的善良和诚实才能去体察万物的规律,认识万物的规律才可以提升诚实,因为万物是生生不息的道——天道,认识了它可以提升人道。[72]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至诚”不是一般的诚,而是达到了最高境界的诚。唯独这天下最诚实的性,才可以尽到人的天赋本性。能尽其天性,才能尽到人之性。能尽人之本性,才可以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本性,才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就是可以促进万物发展,而不是去违背或对抗自然规律。这是用人的善心和诚意去促进天地之化育,生生不息的一种道。如果能人道与天道相通,身与心相印,就可“与天地参矣”,人就可以与上天和大地相等为三,达到天、地、人鼎足并列的境界。反过来,如果虚伪、骄奢淫逸、不知天高地厚,违背自然规律去行事,他的恶行、暴行和反规律之行做的越多,他的罪恶就越多。所以只有顺其天、顺其地、顺其万事万物规律的人,掌握了万事万物规律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懂得真理的人。[73]

《中庸》阐释诚与明的关系,诚、明二者的功用是相通的,认为无论是天性还是后天人为的教育,只要做到了真诚,二者也就合一了。只有首先对自己真诚,然后才能对全人类真诚。真诚可以使自己立于与天地并列为三的不朽地位,可见真诚的功用之大。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次于圣人的人也可以做到诚,这种人叫做贤人。贤人指贤慧贤能之人。这句话是说,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圣人般的了不得。“曲能有诚”,曲就是一端,不是方方面面都能做到诚,而只要在德行的一个方面做到了诚实,诚实就可以从仪态上表现出来。如果做了虚伪的事,虚伪也可以从脸上和神态上体现出来。所以当表现出善的诚意时,就会发扬光大呈现出人性人格的光辉。有了这种光辉,就能处处动人,就能让别人体察到自我光辉的精神世界,就能启示他人、影响社会,就能够使天下都认识到榜样的力量。从小的地方做起,不要求方方面面都像圣人一样,也不要求所有方面都达到绝对的诚,但必须在关键方面要诚。这样,就使得人性的善体现出来,用诚实去感化他人从而化成天下。最后,“唯天下至诚为能化”。只有普天之下达到至诚的那种人,才能去化育万物、化育他人,当然也同时是在化育自己。

《中庸》提出一个标准,即人人通过努力都可以成为君子,都可以成为贤人,都可以经过加倍的努力,人十之而自己千倍于此的勤奋,就能够逐渐达到超越自我的圣人境界。

(六)天人相喻的文化意义

孔子把尧舜的思想、观念、德行以及制度都传承下来。“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祖述”即传述传承相述,“尧舜”即唐尧虞舜圣人。 “宪章文武”,“宪章”即取法、彰显的意思,“文武”指周文王和周武王。孔子把周文王和周武王的德行、做的伟大事情和纲领继承下来。孔子不是反古,也不是完全遵循古代,更不是一成不变地照搬古代思想。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表明了他对待古代的态度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绝非抱残守缺。今古人在精神气质上一脉相承,但是在具体措施上要从当下的实际情况出发,才能把事情做好。“上律天时,下袭水土”。往上遵循自然规律而不能违背这些规律,往下沿袭本土的地理和地缘政治的法则。“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就像那高天与厚地,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承载覆盖的。“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譬如一年四季的交错运行,好像是太阳月亮的轮流照耀周遭。

天地万物都可以欣欣向荣地生存,但互相不构成一种利害关系。“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天地不是厚此薄彼只生长一种东西而让其它都死掉,天地之间不是说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而是你中有我、和谐并存。当今西方世界过度强调竞争、斗争、战争的结果就是非并育而互害,背离了儒家的并育、共生思想。在这个意义上说,儒家思想更具有生态文化精神。“道并行而不相悖”,大道周遍适用,道不是只有一个方面,而是能够贯彻到万事万物当中,具有周遍性和普世性,不是互相背离的。“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小小的德性就像川流不息的江河,润物细无声,养育万事万物。尽管它很微小,但是它深入到方方面面,深入到广袤的土地中。而“大德敦化”,大德是和造化、大自然同生同息、一脉相承的,此天地之所谓大也。微小的道德就犹如江河流水,宏大的道德就犹如敦化造化,这就是天地自然之所以为大的道理。一句话,不藐视和拒绝小,就必定成其为大。反之,凡是不注意小处,就必定要走向失败。

在现代性话语中,人作为主体对自然客体加以盘剥挖掘,自然成为人的征服对象。在中国思想谱系中,人是天地化育中的一维而又促使天地化育,人要按照天地化育之道来实现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一致,而反对将人类凌驾于自然之上,对自然加以征服盘剥。先秦经典谈论人在天地之间的论述很多,可以文本互释:“夫易,广矣,大矣。以言乎逺则不御,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74]“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75]“天地之间,其犹槖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76]“子夏曰:‘三王之徳,参于天地。敢问何如斯可谓参于天地矣?’”[77]“天子者,与天地参,故徳配天地,兼利万物。”[78]“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79]“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卻,忽然而已。”[80]“功参天地,泽被生民。”[81]这说明,“天人之际”的问题始终是人类所面对的基本问题,中国哲学解决的方案大抵是“天人合一”,而西方哲学解决的方法是“天人对立”。《中庸》既重视处在天地之间的人的能动性,又重视人与自然的相生相合的和谐性,在维护天地自然的多样性与整体性中,实现人与天地的和谐性和统一性。

贤人自明诚,贤人通过形、著、明、动、变、化的阶段,同样可以逐步达到圣人的境界。随后则通过至诚之道如神灵般可以预知祸福的功效,提出了“至诚如神”的理论,充分肯定了“诚”的作用。君子参透了运行于人世间的天地宇宙的规律,故而强调中和中道,追求不急不缓、不过不及、不骄不馁的生命精神至境。

《中庸》是中国思想中最具有辩证论和价值论的意义层面,中庸精神具有着重要的社会政治和伦理道德意义。从更为全面的文化视野出发考察,能够尽量减少历史赘加物带来的种种文化误读,尊重东方思想史的发展脉络,并从中感悟中国文化创新与守成的本体依存关系。[82]可以说,中庸强调不偏不倚,不过分竞争开发,保持自然生态的和谐,保持精神生态的健康和谐。中庸思想在新世纪仍然有其不可忽略的全球性意义和普世性价值。

 



[1] 《尚书·大禹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36页。

[2] 《尚书·盘庚中》,(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71页。

[3] 《尚书·立政》,(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332—333页。

[4] 《周易》有“中行”、“中道”、“得中”、“中正”、“正中”等观念,强调“时中”:“易道深矣,一言以蔽之,曰‘时中’”。((清)惠栋《易汉学·易尚时中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62页)。

[5] 《周礼·地官大司徒》,(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703页。

[6] 《论语·雍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79页。

[7] 《礼记·中庸》,(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625页。

[8] 《论语·子路》,(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08页。

[9] 《庄子·达生》,《诸子集成》3,第117页。

[10] 《庄子·山木》,《诸子集成》3,第122页。

[11] 《韩非子·扬权》,载《诸子集成》5,第30页。

[12] 《管子·宙合》,载《诸子集成》5,第62页。

[13] 《管子·白心》,载《诸子集成》5,第228页。

[14] 《左传》成公13年引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尧对舜说:“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厥中!”(《论语·尧曰》,(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35页)

[15] (明)王夫之《周易外传》卷六《系辞下传》第十章,《船山全书》第一册,长沙: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1065页。

[16] 王夫之《说文广义》卷二,《船山全书》第九册,长沙: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240页。

[17] 《尚书·吕刑》((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里说:“士制百姓于刑之中”(第248页),“故乃明于刑之中”(第248页),“惟良折狱,罔非在中。”(第250页)“明启刑书胥占,咸庶中正。”(第250页)这里所说的“刑之中”、“在中”、“中正”,都是指不偏不倚、无过不及的标准。

    [18] “中庸”的英文翻译为golden mean或the doctrine of the mean,有“黄金分割”(Golden Section)之意。

[19] (宋)朱熹注《四书章句集注·中庸章句》:“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子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王云五编万有文库第二集七百种,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

[20]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1481页。

[21] 冯友兰著《中国哲学史新编》,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1页。东汉郑玄认为:“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庸,常也。用中为常道也。”(《礼记·中庸注》)。三国魏何晏也说:“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德”(《论语·雍也注》,(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79页)

[22] 徐复观著《中国人性论史》,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70页。

[23] 庞朴著《庞朴文集》第四卷,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页。

[24] 庞朴著《儒家辩证法研究》,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80页。

[25] 李泽厚著《论语今读》,北京:三联书店2004年版,第186页。

[26] 许慎《说文解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128页。

[27] 郑玄、朱熹皆注“率,循也”,指循性而行即是道。

[28] 颇能体现“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的是齐国史官的故事:崔杼杀死了齐王,齐国太史记录下“崔杼弑齐君”。崔杼杀了太史。另一个太史接着勇敢地记录,崔杼再杀太史。第三个太史仍然坚持记录,崔杼再杀太史。这时匆匆进来两位太史说“崔杼弑齐君,崔杼杀记录这件事三位太史,我们再来记录。”崔杼说:“你们就不怕我杀你们吗?”太史说“杀了我们还会有其它史官来记录,史官杀不完。”真可谓“宁蹈白刃”,绝不放弃职守和原则,这就是《中庸》张扬的“不易”“恒常”精神。

[29] 《论语·子罕》,(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90页。

[30] (汉)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

[31] (晋)陈寿著《三国志·蜀书·先主传》,(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32页。

[32] 《礼记·礼运》,(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414页。

[33] 《论语·八佾》:“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34] 《史记》有如下记载:“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35] 《论语·宪问》云:“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13页)

[36] 《尚书·大禹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36页。

[37] 《论语·学而》,(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57页。

[38] (汉)扬雄、(晋)李轨注、(清)汪荣宝义疏《法言义疏·学行卷第一·疏》:“游、夏大贤,犹不过得圣人之一体,七十子学有浅深,材有高下,岂得尽肖仲尼?则作‘二三子’者,于义为优。二三子之肖仲尼,谓若冉牛、闵子、颜渊具体而微。”

[39] 孔子弟子三千,贤人七十多人,前辈如子路、冉有、子贡都忙于从政,后辈如子游、子张、子夏、曾参都从事于教学。“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史记·儒林传》)。《韩非子·显学篇》又说孔子死后“儒分为八”,有子张之儒、子思之儒、颜氏(颜回)之儒、孟氏(即孟轲)之儒、漆雕氏(漆雕开)之儒、仲良氏之儒、孙氏(即荀况)之儒和乐正子(乐正子春)之儒。

[40] 《论语·雍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78页。

[41] 《论语·述而》,(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82页。

[42] 《论语·雍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77页。

[43] 《论语·述而》,(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82页。

[44] 《论语·里仁》,(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71页。

[45] 知行关系是古代思想中的重要范畴。明王守仁《传习录》卷上:“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者,只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也,只是个冥行妄作,所以必说个知,方纔行得……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

[46]《论语·宪问》,(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12页。

[47] 《论语·述而》,(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83页。

[48] “凡事行,有益于理者立之,无益于理者废之,夫是之谓中事。凡知说,有益于理者为之,无益于理者舍之,夫是之谓中说。事行失中谓之奸事,知说失中谓之奸道。”(《荀子·儒效》)

[49] 《论语·学而》,(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57页。

[50] 《论语·卫灵公》,(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17页。

[51] 《论语·子路》,(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08页。

[52] 《论语·先进》,(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00页。

[53] 《论语·先进》,(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99页。

[54] 《礼记·中庸》,(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627页。

[55] 《论语·雍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78页。

[56] 至诚立身行事的“诚身”对个体而言相当重要:孔颖达疏:《礼记·中庸》“言明乎善行,始能至诚乎身。”((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632页)明王守仁《传习录》卷上:“如说格物是诚意的工夫,明善是诚身的工夫……诸如此类,始皆落落难合,其后思之既久,不觉手舞足蹈。”

[57] (宋)朱熹注《四书章句集注·中庸章句·注》,王云五编万有文库第二集七百种,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

[58] 《礼记正义·中庸·注》,(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625页。

[59] 《周易·系辞上》,(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78页。

[60] 《论语·雍也》,(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79页。

[61] 《论语·颜渊》,(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02页。

[62] 《论语·泰伯》,(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87页。

[63] 诚实之士是长期修为的结果,非一朝一夕能奏效。《荀子·非相》:“法先王,顺礼义,党学者,然而不好言,不乐言,则必非诚士也。”(明)王守仁《王文成公全书》卷2《语录2》:“而今之初学小生,皆欲通其说,究其术,其称名借号,未尝不曰‘吾欲以共成天下之务’,而其诚心实意之所在,以为不如是则无以济其私而满其欲也。”

[64]《孟子·离娄下》,(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726页。

[65]《孟子·告子下》,(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762页)。

[66] 唐代书法家柳公权就以书法的“诚正”进谏唐穆宗:《新唐书·柳公权传》:“帝问公权用笔法,对曰:‘心正则笔正,笔正乃可法矣。’时帝荒纵,故公权及之。帝改容,悟其以笔谏也。”(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029页)(宋)苏轼《柳氏二外甥求笔迹》诗之二:“何当火急传家法,欲见诚悬笔谏时。”

[67]《大学》《中庸》都非常重视使心志真诚的“诚意”问题,要求心意真诚而思想端正:《礼记·大学》:“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673页)(唐)韩愈《原道》:“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宋)魏仲举《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11,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宋)朱熹撰《伊洛渊源录》卷2《明道先生》:“先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68]《韩非子·五蠹》,《诸子集成》5,第1241页。

[69]《韩非子·五蠹》,《诸子集成》5,第1241页。

[70]《论语·泰伯 》,(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485页。

[71]《论语·宪问》,(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513页。

[72] “诚”与“善”紧密相关而重视诚实善良的内在本性,“诚”与“道”相契而强调诚信之道,讲究做人真诚厚道。《汉书·孔光传》:“《尚书》曰‘天既付命正厥德’,言正德以顺天也。又曰‘天棐谌辞’,言有诚道,天辅之也。”《后汉书·冯衍传下》:“伤诚善之无辜兮,赍此恨而入冥。”明方孝孺《双桂轩铭》序:“公和易诚笃,表里如一,与人交,豁然无隐。”章炳麟《四惑论》:“今人以为神圣不可干者,一曰公理,二曰进化,三曰惟物,四曰自然。有如其实而强施者,有非其实而谬托者,要之,皆眩惑失情,不由诚谛。”

[73] 因此,儒家非常强调“诚信”是“诚明”的前提,以“至诚”之心才能尽其天地之性。《礼记·祭统》:“是故贤者之祭也,致其诚信,与其忠敬。”《北齐书·尧雄传》:“雄虽武将,而性质宽厚,治民颇有诚信。”《新唐书·曹华传》:“华虽出戎伍,而动必由礼,爱重士大夫,不以贵倨人,至厮竖必待以诚信,人以为难。”

[74] 《周易·系辞上》,(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78页。

[75] 《周易·序卦传》,(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95页。

[76] 《道德经》,《诸子集成》3,第3页。

[77] 《礼记·孔子闲居》,(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617页。

[78] 《礼记·经解》,(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610页。

[79] 《孟子·公孙丑上》,(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685页。

[80] 《庄子·知北游》,《诸子集成》3,第325页。

[81] 《荀子·臣道》,《诸子集成》2,第325页。

[82] “中庸”一词在历史上,有正面与负面两种理解。正面理解为处事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如唐柳宗元《柳河东集·祭吕衡州温文》:“洎乎获友君子,乃知适于中庸,削去邪杂,显陈直正。”(明)张宁《见方洲集》卷4《画元章拜石图附一诗》:“但恐违中庸,行怪不可率。”(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负面理解则指中等平常,平庸的人。如《荀子·王制》:“元恶不待教而诛,中庸民不待政而化。”(《诸子集成》2,上海:上海书店1986年版,第94页)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教子》:“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唐)刘知几《史通·品藻》:“上智中庸,等差有叙。”(上海:世界书局1935年版,第11页)《文选·贾谊<过秦论>》:“材能不及中庸。”《晋书·高光传》:“下士竞而文,中庸静而质。”(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19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