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五十四)


丈夫对她的惩罚是无声而残酷的。他再不上她的床,除非有外人在,他不跟妻子说话。男人在外面无所顾忌地寻花问柳,并常常将一些妖艳女人带回孟家宅院。当她夜里端灯在院中走动,就会听到丈夫房里男女作欢的咻喘声。
    岁月苒荏,她对死去三年的丈夫的记忆已淡如薄雾。对那个男人的负疚抵销了对他的怨恨。她几乎想不起与孟家大少爷相处那几年的具体情景了。所以当那位巴结日本人的二少爷假模假式要为兄长雪耻时她只是好笑。她骗了孟吉,让他去荒沟野岭守候去吧,让他也尝尝挨日本佬脚头踢的滋味吧。
    然而芦苇丛里那个眉间有疤的杀手,却狠狠击痛了她久愈的创口。那人说漂亮女人是祸害。此刻寻思着这话真说对了。她虽从未起过害人之心,却使丈夫丧了性命。她又一次回想起丈夫已经腐烂的尸首上三个碗大的流着臭水的枪眼。导致那惨状的竟因了她的美貌。现在她已不能抵辩,她确实欠了丈夫一条人命!她戚然地想:自己不明不白就成了冤魂的宿主,究其竟不过是几个男人为了她稍比别人漂亮点的面孔而已,就像一群疯狗追逐一块多肉的骨头,有何价值?转瞬即逝的男女欢情和任何或丑或美的肉体终将被时光消蚀得干干净净。人世上却久久弥留着无可寄生的游魂和假假真真的传奇故事。
    孟嫂端着灯进天保房里叫他吃饭。天保横卧在床上如一截朽腐的松木。忽闪不定的灯火下,那一张近似女孩的苍白面孔笼罩着一丝游离若逝的死气。
    她哆嗦了一下,逃跑似的走出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