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灾难预言:《鸟窝人》


题文:哥本哈根破局,地球生态灾难将延续,为人类为地球忧愤之余在此

    贴出早先所写一预言小说,供同此心者咂摸。郭雪波12月24日于老家

 

树上有个“鸟窝”,大“鸟窝”。

“嘎嘎嘎……”

从“鸟窝”里陡地出嘶哑干巴的阵笑,震飞了树顶那对儿灰鹊。寂静的河滩晴空万里,平添了这声震荡,沙滩上的黄鼠,草尖上的蝈蝈,都住了声停了动,侧耳倾听注意有何事要发生。

没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呢,这里已经是空空的废弃的干河滩。牵走了,抱走了,人搬走了,唯剩下树上鸟窝这对儿人——祖孙二人。于是黄鼠又开始啃起草根或打架,蝈蝈又聒噪或跳跃,悠闲的日子又复始。太阳暖融融,春风满河谷,真是个太平世界呢。

咋说那窝儿比鸟窝儿是大了些,能容下两个人。

榆树是够老,上百年,五六个人合抱才抱得过来,树冠高而茂密,能遮住几十平米地面。离地面 两米高处,出两根大腿粗的树杈,上边搭的就是那大“鸟窝儿”。其实是一间树上草棚,篱笆围笼,草苫盖顶,风不透,不漏,不入,最重要的是防水,防洪水。这是它的主人——馒头大娘最在意的一大优点。

说起馒头大娘,还得啰嗦两句她这名字。她的娘家在北边沙蛇子里的芒村,她出生时爹娘盼的是胖小子当劳力,穷苦的沙坨子里需要使牛劲的男人坨子才能从那贫瘠的沙土里找出儿来,可偏偏来的是没用的丫头片子。老爹在一旁叹气,原先请庙上的喇嘛签好的名字:桑布、巴特、朝鲁等等响当当硬棒棒男人称呼统统用不上了,一只羊两斗炒米白白地喂进了老喇嘛胃里,一赌气老爹也不给这丫头片子起名字了,随村人称她为无名丫头。有一日,村里来了库伦镇上的“撒胡拉”(小贩子)卖馒头,借宿他们家,白给她吃了一个馒头,当时她大口大口嚼吞着那白花花的有生头一次吃的馒头,感觉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白面馒头,于是乎已经八岁还没名字的她就冲她老爹央求:“就叫我馒头吧,天下最好听的名字就是馒头了!

老爹哈哈一笑,郑重其事地点头应允:“俺家闺女往后就叫馒头姑娘!”

当年的馒头姑娘如今已是六十有八的馒头大娘了,居住在西木河的干河滩老榆树上,犹如一只老鸟儿,只是差了展翅飞腾的本事。

馒头大娘上树,是去年夏天的事儿。

平时流水像蛤蟆尿的羊西木河,去年也学长江近学嫩江发了洪水,而且是泥石流。这是百年不见的事。自打大跃进那会儿上头赤峰那一带修了红山水库,截住了流过科尔沁草原的西拉木伦河源头起,本来流量少的草原就断了水,成了干河滩,渐渐又变成干沙床,日益向四周扩散,形成沙地带。这也是科尔沁草原沙化成科尔沁沙地的一个原因。去年,如当年全国“学大寨”一样,也全国发洪水,干涸了几十年的西拉木伦河也不例外,而且由于上游植被草皮全沙粒状,冲下来了空前的创造历史的草原沙地泥石流,并灌满了下游的所有干河沟,包括羊西木河。

那水是吓人的。建在河滩上的羊西木村,一瞬间被冲走了,无影无踪。那会儿,馒头大娘在房后老榆树下给孙子“小丫头”讲故事。一见来了水,冲了房子卷了猪羊还有大人小孩,馒头大娘慌忙中把小孙子“小丫头”推上树,然后自己也抱住了那棵老榆树,就像“江珊姑娘”。只是她没有当兵的叔叔来救,全靠自己老胳膊老腿往树上爬,再加上“小丫头”从上边生拉硬拽,好歹上了树,躲过。她吓坏了,望着脚下的浑黄的洪水汹涌澎湃,她由,由生恐,由,突又由生笑,一边哭笑一边往那洪水里吐唾沫,骂曰:

洪水洪水奈何我!

老娘我有老树!

洪水洪水气死你!

老娘我就不下树!

……

就这样,馒头大娘一边哭一边骂,一边唱一边笑,疯疯癫癫,披头散发,还不停地往树下洪水吐口水,极尽轻蔑之意。她望着茫茫水面漂浮着房屋、漂浮着儿子儿媳村民老少,她是吓傻吓魔怔了。蹲在树杈上哗哗往下撒尿,嘴里还咒骂:“浇死你这水魔头!浇死你这水魔头!

灾后,政府帮助重建西木村,把幸存的百姓搬迁到五里外的沙岗上建村,可馒头大娘说啥也不下树了。她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在树上挺好的,哪儿也没有树上安全了……任干部亲戚们说干了讲够了理,馒头大娘就是不下树,死活不下树。被逼急了,她就说:“你们真想救济我,那好,那你们就在这棵老榆树上给我搭个窝儿,建个遮雨挡风的棚,我就给你们磕头了……”说着,她真的跪在那老树横上磕起头来,弄得干部们哭笑不得。村干部中有个是她远房侄子,就说依了她的意思吧,树上住腻了自己会下来的。然后就给她整出这么个大“鸟窝儿”来,还修了一把木梯子倚放树杆上,以便她上下走动。

馒头大娘拍手乐了,比当年小时候吃到白面馒头还高兴,招呼着孙子“小丫头”——她的儿孙中惟一幸存者,往树上窝里搬吃搬喝,提提西。

一住就是半年多。她没有像那位干部侄子所说住腻了,反而是越越习惯,出了出了新生活,出了远近闻名的“住树鸟人——馒头大娘”这大名堂,还上了报纸拍了电视成了“名人”。她这老榆树“鸟窝”,在邮局挂出自己独立地名,那些慰问信,捐物捐款,书报照片犹如雪片犹如雨后春笋般源源不断地直接寄往这“老榆树鸟窝”。从香港还发来特别的树上帐篷,她只是嫌麻烦又住习惯了草窝而没有搬上树来搭建。

过年时干部们来慰问。树上树下搭话。

“大娘,开了春你们家的那几亩地还种吗?

“不种了,不种了,我也种不动,这些一箱一箱的方便面就够我们祖孙的了……”

“那往后呢?

“往后?还会有洪水有捐助吧……”

干部们乐了,敢情这大娘就认定靠天发水靠社会捐助养老了呢。他们全当老人家还是糊涂人说糊涂话,不去计较,笑一笑留下慰问品就走了。

那会儿时不时有记者来,从树下仰着头进行采访。

人大娘,住树上感觉怎么样啊?

“可好哩,冬暖夏凉温秋,可好哩!

“打算住到多久啊?

“住一辈子哩,地上不安全,还会有洪水呢。”

于是,这些点点滴滴都成了新闻,上了报纸,题目为:“人”大娘预言,明年还有洪水!

入春后,老树底下变得冷清了。从原来的门庭若市渐成了无人问津。也难怪,人们的关注点从去年的灾情、灾民转移到了新的热点,那些受灾农民也以极大热情投入新春耕作新的劳动创造,谁也没有闲工夫再来光顾这对祖孙树上人家了。

有时,寻食的野狼偶尔来树下转一转。

有时,飞过的乌鸦在树顶盘旋片刻,咕呱两声。

然后就是宁静,寂寥的空洞的没日没夜的宁静。

“奶奶,他们咋还不来,给你这鸟人照照相送吃送喝了呢?”“小丫头”躺在草窝里,嘴里啃着压缩饼干,懒洋洋地问。

“听放羊人说他们都得‘咳嗽饿’(科索沃)了,美国人给他们扔‘鸟蛋’(导弹)吃,所以就不来俺们这儿了……”馒头大娘答。

“欧,他们可逮着了,美国人咋不给咱们鸟蛋呢?

“会扔的,别着急---不过,俺们还没有得‘咳嗽饿’……哦。”馒头大娘瞅着小孙子一副无所事事老躺着啃饼干的样子,有些看不惯了,“小丫头!你还是去上学吧,别整天呆在树上啃饼干!

“年初人家学校老师来,要我去入学,你不是没答应吗?说咱们孙子不用上学,守着这树上鸟巢就能成材。”

“年初是年初,现在是现在,这样呆下去你会变成一个懒汉,变成废物的。”

“我去上学了,谁给你往树上提水呢?

“我也要下去,活动活动我这老筋骨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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