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读后感


 

当编辑给我打电话,说希望我对《真话》这本书能写一点看法的时候,我只是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下,没想到就此停不住,一口气看完了。

 

这本书里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所说的话,乃是近三十年来在东亚这片最大的国土上,发生的种种离奇之事的索引,它可以让我们看到这个民族形形色色的灵魂,不管是官吏的,还是百姓的。他们的每一句话,都阐露了他们的内心。那些话有的平静,有的激动;有的善良,有的邪恶;有的辛酸,有的残忍;有的愚昧,有的清醒。而清醒的始终是那么少,少得令人绝望。就算这些清醒者,最后大多以不好的结局收场,这就让人越发狐疑,这是个什么样的民族?它经历过什么样的劫难?

 

依我的感觉,此书可以分为上下两截,也就是愚昧篇和复苏篇。上半部愚昧篇让人时时哀怒交并,从下面几个例子可以看出来:

 

1979年5月,复刊不久的《大众电影》在第5期封底刊登了英国影片《水晶鞋与玫瑰花》中男女主角接吻的照片,一个读者愤怒地给编辑部写信抗议:“万没想到在毛主席缔造的社会主义国家,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们竟然堕落到和资产阶级杂志没有什么区别的程度!”

 

1985年7月24日,“长江漂流第一人”尧茂书在漂行了1270公里后,于金沙江段触礁身亡。因为他在年初听说美国激流探险家肯•沃伦将于这年8月率领一个10人探险队来华漂流长江,十分气愤,说:“长江是中国的,征服长江的第一人应该是炎黄子孙!我决不能步外国人的后尘!”6月20日,他开始了长江漂流。

 

1985年11月底,当时上海最高的建筑物上海国际饭店,亮起了霓虹灯,“东芝TOSHIBA”几个大字,赫然耸立在楼顶。很快,信件像雪片一样寄往上海市委、市政府,有人说,“在上海最高的楼上竖起外商广告,上海不又成了半殖民地了吗?广告是资本主义的特有手段,在上海做广告,是资本主义的,还是社会主义的呢?”有的人“感到忍无可忍”。

 

看到这些事例,我真无法想像,这些当事人的脑袋,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是天然的化石脑袋吗?当然,我知道不能怪他们,我只能感叹,一种僵化的意识形态,竟然可以轻易就把一个优秀的民族搞成脑瘫。除非大家都相信,我们这个民族本来就一点都不优秀。可是,它毕竟产生过诸子百家,产生过李白、杜甫,产生过苏东坡、辛弃疾,产生过黄宗羲、曹雪芹,产生过鲁迅、胡适,它再差,也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从历史上看,至少不应该比东邻日本差,可是你现在看看人家日本。

 

在悲哀中将这书翻完了一半,好在书的下半截略微给我恢复了一点信心,这个国家中,正常的人终于越来越多,虽然整个民族的大脑中积存已久的愚昧,因为种种原因,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清除,但毕竟出现了一线希望。因为就连钳制思想的一方,也有不少程度的悔悟,请看下面几个事例:

 

1992年,泉州市委书记去了趟北欧,回来跟记者说:“我明白我们和他们的区别了:我们是消灭了有产阶级,都是无产阶级;他们是消灭了无产阶级,都是有产阶级。”

 

1994年,前政协主席李瑞环他在访问丹麦时,跟身边的人说:“这次出国,天天都碰到所谓‘人权问题’。每个国家的领导人在谈话之后,总有一段批评中国人权的话。他们除了借口攻击社会主义制度外,讲的道理也非常片面,只讲人权的普遍性原则,不讲中国的特殊情况。而我们的回答理由也不全面,只讲发展权、生存权,不讲政治权利和人的自由。”

 

1999年6月21日,山东菏泽地区行署专员陈光给《人民日报》记者马立诚写信,说:“改革很难,民主不易,中国2000多年来的封建主义灾难深重,真正与世界接轨,尚需时日。”

 

这些话虽然对文明的态度还模棱两可,但毕竟也开始承认,我们的制度并不如以前宣传的那样,是全世界最好最完美无暇的制度,知耻近乎勇,自知者明,能认识到自身的问题,总有希望改进。

 

读罢全书,我非常感慨。我原先以为,思想这种东西是无形的,它没有物理能量。而读完这三十年内各种匪夷所思的事件,我开始恐惧地思考精神和思想的问题,不能不承认,思想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一个民族的文明程度,完全取决于主宰它头脑的是什么思想。先进的思想可以把一个族群推进得更加文明,使他们更加聪明;而落后的思想不但对族群的进步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把他们拉回野蛮。一个民族的思想处于哪个层次,他们建立的国家也就处于什么层次。

 

本书的作者也很让人佩服,因为从多如牛毛的信息中,截取这些富有代表性的事件,既要有耐心,还要有热情,没有对民族的热情,是做不到这些的。我一个朋友说,他发现他所接触的左派,常常彬彬有礼;而本应该宽容的自由主义者,反而火气很大。其实这很正常,自由主义者也总不能跳出自己的族群,多少有些民族主义情结,如鲁迅一样,唯其希望自己民族进步,才会愤怒,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才会一个都不宽恕。而那些所谓左派,大多不过奉旨爱国的混混,心中本无理想,对民族也本无热情,无爱无憎,活在世上只为混个肚饱,当然显得彬彬有礼。我觉得,我们需要更多对民族的瑕疵有所愤怒的人,对民族的未来热情的人,国家才能昌盛,民族才会有尊严。

 

希望大家都关注这本书,以其中记载的愚昧为戒。